|
别人都在上班，便拿着照相机一个人去了圆明园。
以前每次站在讲台上向学生讲述或评论有关圆明园的故事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自己语气里和内心里的激愤，有时看书看到有关那段抢烧名园的历史时，我会翻过或跳过。知道自己是个比较感性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随着文字走进历史，走进沉痛，所以干脆选择逃避。
我想作为国人的你肯定一样有过这种心境。
进园之前，我被门口的清史书店吸引了，逗留了一会。店里正在放《圆明园》光碟，刚好是穿着棕红色制服的鬼子们抢盗珍宝的镜头，我又听到心下沉的声音，便离开了。
从南宫门进入，看地图，知道自己入了绮春园。门口不远处一片兰花开得正盛。往里走便是一条小河，只是河水有些干涸了，水面比较脏，飘着不知暗绿色的水生藻类。水边浅滩上长着一片人工种植的水仙花，几只鸽子在那里觅食。
慢慢地往里走，荒凉之感便如黄昏的暮色慢慢地弥散开来。院子里到处是高大的垂柳、杨树和槐树，满树的槐花不再饱满，落地的落地，干枯的干枯，平添几分暮春的萧条。但其他的花却弥补了这种萧条，满坡遍野的紫云英热闹而骄傲地占据着园子的大片领地，那阵势，让你似乎能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喧闹，还有其他的野花，也繁星样地散在草丛里、林子里。
慢慢地往里走，河流自始至终就在你的视野里。左边的都是浅浅的水、绿绿的水藻、裸露的河滩；右边的属于福海景区，河边是开着黄花的水仙，再往里是大片的水草地带，丛生着芦苇之类的杂草，杂草中有时会游出一两只野鸭。荷叶已经有碟子那么大了，浅浅地铺在水面，“小荷才露尖尖角”，一些花苞亭亭地立着。
“曲径通幽处”，遗迹草木深。园子里的曲折幽僻之路很多，我又偏偏是个喜欢猎自然之奇的人，所以在不迷失大方向的情况下多走小路。有一段路经过茂密的林子，一个人都没有，静谧得除了鸟叫就是风声，我不急不慢地走，感觉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自由在山野里撒欢的快乐时代。林里有很多断石，杂乱地倒在草丛里。一路走一路想象着当年的王公贵族、宫女侍从们也许就从这里走过，可如今脚印被雨冲刷了，笑语声被风吹散了，只有模糊的身影尚可以给后人们来做无聊时的想象。
涵秋馆和观澜堂都是一片平地了，长满了杂草的遗迹上，能给后人观看和感叹的就是那残存不多的几级石阶和房基上裸露的青砖。有小虫子在砖缝里唧唧鸣叫，蒲公英也从砖缝里挤出几朵小黄花来。此等荒凉让人无法不感慨万千。
最令我震撼的不是西洋楼建筑遗址，那里的断壁残垣没有含经堂那一大片整齐空阔的房基更让我感受到历史的深沉痛楚。我久久徘徊在那片灰色的大块的砖铺就的地面上，从残存的物身上，寻找着这组曾经气势恢宏、庞大华美的宫殿往昔的热闹辉煌——皇帝和他的百官们，还有那些外国使者，还有成百上千的宫人，他们就在这块地面上说话，走动——它的大门的所在，它的台阶，它的围墙，它的巨大的圆立柱留下的痕迹，它旁边那堆假山石……一切都沉默着，无言地诉说着过往，诉说着来自时间深处的痛——让人窒息的沉默。
狮子林只有一堆乱石了，两座残存的虹桥依然弯在干涸的小溪上，容颜苍老，肢体残破，但依稀可见当年的优美身姿。想当年假山崎岖、花墙藤架、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人们在此吟诗作赋，何等盛景。镌刻着“狮子林”三个饱满有力的大字的石匾横卧一断石旁，旁边还躺着乾隆亲作的御诗的石刻。这一带槐树特别多，白色槐花落得遍地都是，给这乱石岗增了些悲凉的味道。
狮子林旁边一处辽阔的水域，长着一大片丰美的水草，人们围在岸边向水中张望。原来是两只黑天鹅带着一群黄色的初生鸭子一样的小天鹅在水中嬉戏。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些快乐的气氛。
当然，游人们大都很快乐，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很多人站在遗址上照相，一对恋人相扶着爬到一处高高的刻着漂亮花纹的拱门上，摇摇摆摆地站着让同伴照相，这是很多国人的良好习惯——站得高，看得远；能站到大帝国皇帝曾走过的拱门上，那有多威风，以后可以向朋友和子孙后代炫耀了——不会像我傻傻地拍那些落寞、幽寂的林子、野草和野花。我也要拿去向人炫耀，如果有人肯对这些不值钱的野的东西感兴趣的话。
走过圆明园，也就只是像小蚂蚁在历史和现代交叠的小拇指上转了一圈，感叹并不多余，意义却不在于感叹本身——出了大门也许便忘了——而是要明白时间的手指轻轻一弹，便是一个时代。作为个人，只有抓紧时间努力向人生的最高处走去，当被时间弹出时，不会遗恨和后悔。
走到后来，已暮色苍茫了。人本来不多，此时更冷清了，风也大起来，便出了东门寻公车站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