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指的并非一定是真正的北京人,而是泛指生活在北京,受北京空气和文化熏陶的人们。是能常去玉渊潭的人们。 我以前对北京人并无特别好的印象,觉得北京人爱神聊,华而不实,也许还多少有点懒。但这次在玉渊潭转了半天,发现北京人不但生活显得幸福,而且大多有极佳的精神面貌:脚踏实地,追求完美,实现自我。不但老人如此,年轻人也如此。这种精神面貌,虽在南方的公园里也能见到,但似乎没有那样集中,那样强烈地感染着我,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那是中秋节后—个普通的周一早上,我们本想去玉渊潭划船,后来发觉忘了带押金,只好作罢,便在那里随便转转。转到一处儿童游乐场附近,听到—种中国古乐那悠扬的妙曲,音质特纯,声音宏亮,我本以为是公园的高级扬声器发出的声音,后来发现地上有个便携式录放机,才知原来是放的磁带。这是我第一次发现用这样的设备竟也能放出有如天赖之音的动人乐曲,中间还不时夹杂几声清脆、圆浑的铛铛钟声,晃若身处仙境…而伴着这乐声,有一伙儿老年妇女,在打太极拳。太极拳我也学会过,而且不是简式而是杨氏,但像她们打得如此认真、地道,近于专业水平,而且那么整齐划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那标准的姿势,那呼吸,那韵味,决非-日之功。那必定是数年如一日,高标准,严要求,才能练就的。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常喜欢挑人毛病,能被我欣赏,并不易,但这次我服了她们,-直看到她们练完才离开。她们的认真、刻苦、努力、坚持不懈,顽强的追求,她们的精神和意境,令我佩服,令我感动。她们的—招一式,仿佛仍在我眼前晃动,那美妙的乐声,也仍在我耳际回响… 转到另—处,动听的女声小合唱又引起我的注意,她们是十来个老年妇女(指挥的年纪显得更老),唱的是五十年代的苏联歌曲。在中学,我也曾是合唱队员,所以我对合唱有特殊的感情,但同时也有较高的眼界。如果唱得-般,那就留不住我的脚步,但她们岂止留住了我的脚步,而且抓住了我全部的注意力,简直令我陶醉其中!她们必定是些退下来的老合唱团团员,不然,哪会全用美声唱法?哪会有舞台上的站姿和丰富自若的表情?她们个个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显得那么自信,那么快活,达到了忘我的境地,而我也陶醉在她们所营造的整个儿气氛中,象是看了场免费的精采表演。说不定,她们正是在作国庆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吧?从歌声,从表情,从她们的年龄,我被她们热爱生活,热爱观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精神和永不枯竭的艺术生命力深深打动!我还给她们一个个打分,找出了其中唱得最好和次好的,我的同伴恰巧也和我的看法一致。 再转回湖边,耳边又传来美声男高音独唱。走近—看,是位男青年站在岸边正在练嗓子。他唱唱,停停…又接着唱,除了“我的太阳”外,大部分唱的都是中国歌曲。他的音质、音量都还不错,时不时还加上手势。他的勤奋、认真、努力也让我感动,不知他是准备考音乐学院,还是已经是那里的声乐系学生?我听他唱了一曲又-曲,本想再听下去,但旁边有个业余级的齐唱队,那刺耳的歌声干扰了那青年的美声,正如有些卡拉OK声会剌激人的耳朵,让人无法承受一样,我只好离去了,但他的精神并未离我而去… 这些就是我在玉渊潭偶然遇到的—些北京人。是他们,使我开始了解了北京人,使我喜爱上了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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