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深秋时分。适逢公务出差北京,遇闲暇日,应朋友邀约去登香山。 在北三环西乘832公交车,因连日来忙于公务,终得解脱,故兴致颇高,在得知此处距香山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时,也丝毫没有感到枯燥,权作是在视察北京市申奥成功后的城市建设,一路上与友人指点江山,流连于窗外林立的高楼之间。 不知不觉中,大巴已驶到了城郊,道路两旁林木渐次稀疏,有了些北方农村的味道。行近一站点,乘务员报了站名:“厢(镶)红旗”,却一下子就把我拉到了逝去并不久远的那个王朝。接下来的一个地方叫“兰旗营”,听朋友说这些地方以前都是八旗屯兵戍京之地,向窗外看去,一些缓坡上尚残存有断续绵延的城墙,大概就是那些八旗兵的营房,当年那些密切注视着皇城只俟有风吹草动便勤王干政的将军和士兵们早已如流水而去,只剩下铁打的营盘散落于这秋风之中。正这样想着,香山,就到了眼前。 香山现在已经变成了“香山公园”,公园在山中,山就是公园。买票,验票,刚进得山门,便觉得环境陡然一变,草长莺飞,似江南三月天,没有一点霜重秋寒的意景。身边的游人摩肩接踵,道路两旁的小贩拎着成沓的覆膜过塑的红叶向游人兜售,更加重了行道的拥堵,在一些人工设置的曲径处,还要侧着身子方能通过,这与我所认识的“山”的意景很不同,试图关闭心门来努力达到清静的境界却终不能够,只好在人的海洋中随波逐流。但一直也没有见到红叶,除了那些在小贩们手中招摇的之外,据说那种黄栌树在香山现在几近绝迹,只剩下一小块区域已被保护了起来,不允许人再近前,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正是由于当地居民们的过度摘叶破坏所至,我便在心底里为那些村民们亲手毁掉了他们自己的香山而感到悲哀。行至不远,有一题诗壁,其上并无太多的留言,但我却不能平静,随手就题了一首打油诗:“香山红叶遍全国,覆膜过塑几多何。辞别南都三千里,北京枝头却寂寞!”我很少有这样的激情,这一次,只因为香山的红叶。 前面就是眼镜湖,湖水波平如镜,周围大块的草地柔嫩而详和。一群游客在一个摊位前排队等待和一只小孔雀照相合影,我诧异孔雀怎么会如此任人摆布,呆立在一个小木凳上一动也不动地张开着屏,走近一看,不禁莞尔,原来有一把用五彩斑斓的翎毛做成的“屏”支在小孔雀的背后,似一把道具伞。我不知道经过如此这般合成后在照片上还有没有那种“孔雀为我而开屏”的效果,但人们却乐此不疲心甘情愿地被欺骗着,甚至为此而排起了长队。正自想着,突然湖水自中央裂开,一排喷泉冲天而起,四周草地及林间也探出无数水柱来回喷射,好象有一个精心编造好的程序,使每一株树木和青草都能得到惠顾却不殃及游人。刹那间水气弥漫,雾霭朦胧,我们沿着小道向山上走去,宛若置身于南海仙境。“真美!”朋友赞叹道,我却看到了路旁矗立着的一块青石,刻着陈毅元帅的那首诗:秋风晚来急,霜重叶更红;革命亦如此,争斗见英雄!没有见到霜杀的红叶,却满眼都是温室中青草,大概早已失去了顶起巨石的力量,美则美矣,对生命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和嘲笑。 就这样边走边看,边看边想,渐渐地失去了爬山的兴致,我们便按着指示牌向缆车入口走去。走不远,便见一石墙围就的大院,里面人声鼎沸,便推门而入。一圈拱形回廊,中间是一大水池,边缘处挤满了红鲤鱼,大的尺余,小的不过四指,熙攘热闹犹如过江之鲫,让我不禁惊叹出声。游客们围坐在四周回廊上,用买来的鱼食喂着鱼儿,红鱼成群结队地拥挤在岸边,争抢着好象永远也没有个结束。偌大的一个水池,只有几只黑鱼静静地呆在中央。忽听旁边坐着的年轻人对同伴说:“你看这鱼池象不象一个糊辣鱼火锅?”我正想笑,看到红鲤鱼而能联想到火锅的人实在不多,也实在有趣,却又听他感慨:“其实它们这个样子和死有什么区别!”话锋一转,竟有些禅意。再看鱼池,我竟也觉得那本来就是个城市,鱼的城市,熙攘也有寂寞,舒适却又有争抢,这样想着就发了呆,朋友见了,便笑了,说:“什么都不是,鱼池就是鱼池子!”坐在缆车上,感觉便好了些,当大地山川都温柔地伏在脚下伸展,便几乎彻底地摆脱了刚才的惆怅,只是念念不忘的红叶,直到这时仍没有搜寻到。远看有些朦胧,到得近处一看原来是挂在枝头枯黄的树叶,脚下到处是新栽的翠柏,郁郁葱葱。用青松来替代一去不返的红叶树,这是香山的发明,二者虽有相似的傲骨和风情,却总让人感到沉重。 顶峰名曰“香炉峰”,却没有庙宇和颂经声,仿佛失却了文化的声音,原以为名山总要和古寺相关联,香山却不同。到处是贩卖红叶的小贩,下山途中在“平台”休息,我便同其中一人闲聊起来,我问:“香山上怎么没有庙?”答曰:“有啊,古代的庙都有!”再问:“那怎么没有主持和僧人,好象都改造成商品部了?”答曰:“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再追问:“为什么呢?”旁边有另一小贩不耐烦了,甩过来一句:“政府要发展市场经济,不搞封建迷信活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他们眼中,我无疑似依稀的暮鼓晨钟那样遥远。呜呼,我的香山! 下山虽不如上山累,但机械地重复着一步一蹴,不多时便膝盖发软,为了稳妥,只好放慢了脚步,却无心欣赏风景。山道旁崎岖的石缝或草地上,常会看到一对一对的情侣依偎其中,让我疑心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操场林荫间。是了,这儿原本就是公园。正自解嘲,却忽然听到头顶上不知谁吆喝了一嗓子,尚未来得及辩别属何地口音,便开始在山谷间回响起来,荡气回肠,余音未落,对面山坡上显然有人深解其味,也大喊了一声,似对起了山歌,终于使这“香山”有了些许山的味道。樵夫的山歌和渔民们的号子,其实都是智者对生存状态的适应和思考,敢于寂寞,更敢于渲泄,这就是山,这就是海,苍凉而大气,沉静而又澎湃! [第一页]第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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