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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十三岁,喜爱动漫已到了痴迷的程度。凭着她童年里三年浅的素描功底,加上不知来自父母哪一方的出色像力,竟能够得心应手地将自己古怪灵动的内心世界跃然纸上!还在她读小学时,所画的这种图文并茂、情节持续的“动漫连环画”,就吸引了班里的不少“粉丝”,每天都翘首等待着她的“下回分解”。只可惜,画出的十来部“作品”,大都有头无尾,不是被老师没收,就是被同学索去“收藏”,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狠心的老妈压于箱底,难得一见天光。其实,女儿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画稿谁见了都惊叹,连老师没收后都争相传阅,只是现今的教育体制实在不允许孩子的个性恣意伸展,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做到不压制、不鼓励,这也成为我与先生家庭矛盾的一大诱因。我曾计划,过了紧张的“小六”,给她找个老师用心培养一番,没料到如今的重点中学已将中考备考提前到初中入学的第一天!现在女儿每天作业都要写到夜里11点左右,逢上期中、期末考试,熬到凌晨一、二点已是寻常。我只好悄悄打消了心底的奢望。女儿也明白自由不再,情急中几次把“创作”偷偷搬到了课堂上!期末临近,班主任不放心,特意找她谈话,向她许诺,如能将成绩再提高一步,他便动员家长,将她的画印刷成书。女儿放下画稿,每天用功到深夜,终于从期中的第六名跃升到第四名,年级排名也从16进入前15(女儿在理科班也就是实际上的重点班)。完成了老师的任务也盼来了寒假,她终于得以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漫画中,不看电视,不上网,不出去玩,也顾不上写作业,一心盼望能够赶在假期将手里那部“魔幻四季之异方天使”完稿,投给她心仪的《漫友》。在她的内心,才不认可什么自费印书! 为了满足女儿的动漫情节,也是兑现拉她来夏威夷的一份承诺,途中特意在日本停留了两个昼夜。陪她在东京的秋叶原动漫中心转了一天,剩下的一个白日,我和先生去千叶看民风,她没兴趣,一个人留在酒店继 续画画。成田机场候机的间隙和漫长的飞行途中,她除了机上熄灯时玩了一阵游戏,其它时间基本上都是一副眼镜紧贴在白纸上,不知疲倦地画了再画! 飞机抵达檀香山是清晨六时多一点,从冰天雪地直接落入太平洋上翡翠般的热带海岛,身心自然很惬意!换下冬装,直接去网上预定的Alamo公司租车。因为是旺季,可供选择的车已不多,我看中了一辆铜红色的雪佛兰,先生却不中意,我坚持,他不再做声。他以为我喜欢亮丽的车型,其实我认同的是它适中的价格,因为在六天后的夏威夷岛(大岛),我们已预定了一辆敞篷跑车,心底下便希望在这里把费用省下一些。办妥手续,安置好行李,先生突然发现这辆车不是电子门锁,立即下车欲去更换,我急忙抛出甜言蜜语阻止。调好GPS,熟悉一番车况,先生终于将这辆不顺手的家伙开到了酒店。 天澄海碧,浪柔沙软,当天就在酒店前的威基基海滩上消磨。蓝天白云、椰风海韵中,各种肤色、各种语言、来自各个不同国度的游人,或畅游碧波、或徜徉于阳光下,构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女儿终于不再惦记她的画,扑入浅水拍打嬉戏,先生在稍远处跟着预定的教练学冲浪,我躲进椰子树小小的阴凉里,难抑心底涌上的阵阵酸楚。夏威夷,太象我漂泊了近五年的海南岛! 第二天,参观珍珠港。等候海军穿梭船至海中央亚利桑那号纪念馆的十几分钟里,女儿又掏出她随身携带的画纸埋头画起来。不时有金发白肤的游人凑上前,女儿不抬头、不作声,如处无人之境。(参观珍珠港的亚裔游客的确较少,绝大多数为西方游客。) 第三天,按计划游览波丽尼西亚文化中心,途中经过草帽岛。这是大多数来夏威夷的中国游人都提到的一个景点,其实不过是一座草帽型的小岛,浮在离岸不远的海上。路边就是停车场,隔着草坪便是沙滩。这里距市中心已远,疏落的几辆车,零星的几个人,景致其实也很平常。我走进草坪欲拍照,先生和女儿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抗拒。尤其是女儿,进入青春叛逆期,不再喜欢拍照,近年来过往的许多风景里,我只留下了她的背影。到如今,拍个背影也已不易,她总是故意贴在我的左右,几乎每个镜头都需要用回到酒店允许她上网几分钟来交换,她牵挂着她的博和博客里的“漫友”。我心情其实并不好,来夏威夷就是为了摆脱心底的某种困扰,不想似曾相识的景致反而使这种困扰变得更强烈!女儿的不配合使我失去了耐性,三个人回到车上。车拐上公路,我突然发现挡风玻璃前的GPS不见了,还以为掉到了车里,先生却大惊,脱口一句“糟了,还真有人偷!”原来租车时,已有人提醒他将GPS随身携带,他当成了玩笑。而刚刚拍照的十几分钟里,他居然根本没有锁车门! 不用仔细检查,车内已是荡然一空,两个包包,连同散放在座位上的女儿的衣服。一个包里除了杂物,另有先生在亚特兰大注册的美国手机;而另一个包是女儿的书包,装着女儿的寒假作业、文具、还有她大半个寒假以及一路上分秒必争、呕心沥血画出的、即将结尾的80多页画稿! 首先失控的是女儿,她大叫,继而泪水汹涌。先生被吓住了,他游走世界多年,印象里一直都是异国人民的热情和友好,除自己失足落入威尼斯的水道损失了相机、手机和买给我的三条丝巾之外,遭遇不测还是第一次!女儿的悲伤使这个一贯儒雅的绅士失了常态,他开始大声责备我,似乎自己麻痹大意不是被窃的根源,我选中了这辆车却成为罪魁!无言以对,只能催促他报警。退回停车场找到草坪上野餐的一家,先生用借来的手机拨了911。几分钟后,警车到来,一个胖得隔着肚子看不到脚的白人警察向先生问询了一番,递过笔录,让先生填写。一会又开来一辆警车,走下来两位神采奕奕的亚裔警察,三人谈笑风生,全然不理会女儿的眼泪,显然这种小窃案他们已司空见惯。女儿坚持亲手在笔录里加上自己的一笔,反复强调画稿的重要,再不顾及自己英语的标准与否。我和先生不忍道破,我们已经明白,这其实不过是个过场,警察甚至没有问及我们在夏威夷下榻的酒店以及我们计划中离开夏威夷的时间! 警察走了,女儿不肯走。她依照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经验,连续翻找了停车场里的数个垃圾箱,企望窃贼能够将她的画稿丢弃于此。我和先生心如刀割,充满了悔恨,先生悔恨自己相信“天下无贼”,我悔恨来了夏威夷! 好不容易哄女儿上了车。没有了GPS,更因为没有了兴致,到达波利尼西亚文化中心已是午后四点。匆匆浏览几个村落,观看了晚间的“地平线”民俗文化表演,回到酒店已是午夜。被窃的手机带有国际漫游,本应立即联系亚特兰大的友人办理停机,先生却找出自己的国内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给被窃的手机发短信: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将我女儿的画稿和作业寄到Hilton Hawaiian Village服务台,请帮忙……先生不是基督徒,“看在上帝的份上”这种话,他过去的半辈子从来不曾讲出口。 直到酒店四周的火把熄灭,睡梦中的女儿仍然在抽泣。 此后的所有行程,包括大岛的四天,都因为这场意外变得索然无味,并且衍生出更多意想不到的枝枝蔓蔓。 先生每天都给酒店服务台打电话,从大岛回檀香山机场转机北京,先生特意出关赶回酒店查询,没有惊喜出现。 夏威夷,成了女儿永远不可挽回的伤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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