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泸沽湖的路上,拜我们那个无比豁达的司机所赐,一路高歌不已;返回时,我却整整醉了一路,在颠簸跳荡的车上沉沉昏睡。自己心理清楚,这一天一夜,仿佛是经过了一场心灵的蜕变,进山时单纯的欢欣雀跃这时只化作了一抹说不清,道不尽的牵挂。泸沽湖的水很清,清到了能看见12米深处的湖底;泸沽湖水更深,那一块硕大的碧玉掩藏过多少风情与故事,也许,只有远远的狮子山上,那位摩梭人崇拜的干木女神一一记得;虽然,她总是用半山风雨的光与影,掩映着自己的娇俏容颜,但是我分明觉得,这媚媚的泸沽湖,就是女神曾迷倒众神的眼波。 小鸟是个想飞的人,随和的性格并不能掩盖他的渴望。干木女神的子民轻飘飘的,在不经意间就让他倾倒了。女儿国里于是顺利成章地上演了我们这次旅途中最浪漫的一幕。是啊,真是最理想的舞台了。 曾经有许多的游记,曾经记载了游人在这里心驰神荡的经历;而就此抛却山外的三千红尘,昄依了这世外桃源的,甚或生儿育女的,似乎也不在少数。初时是有些怀疑的,怀疑别人是不是太矫情;一天的喧闹结束后,所有的传说,看来就像脚下的大地一样坚实。看看一旁,小鸟的大眼睛里那愈加弥散的眼神,每个人都明白他正在经历的挣扎。 所有的一切,是在踏进了摩梭人的祖母屋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的。 干木女神和我们开了个玩笑,用忽晴忽雨把她的眼波打扮了一番让我们好好观赏了一个下午。尝过了鲜美的高山羊肉和泸沽小鲫鱼烧烤,我们最期盼的篝火晚会,在小小的摩梭民俗博物馆里上演了。 这个博物馆,是洛水村的村民们最近才建起来的,几个本地的民俗研究人员,几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加上一只半职业的歌舞表演队,一所以祖母屋为中心,三房一照壁的传统的摩梭院落,加上搜罗来的不太多也不太少的摩梭民俗展品,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这个博物馆的所有经济来源,就是门票;而最吸引普通游客的,就是大院里每晚举行的篝火晚会。晚会上有传统的摩梭对歌表演,还邀请观众参与;之后是最神秘的摩梭走婚表演。我的猜测,来泸沽湖的人,至少一大半不是冲着这里的山水,体验走婚才是最大的目的。 当晚的表演并不算成功。歌舞队当然是一群姑娘小伙子;此前所浏览的画册里,大多数摩梭姑娘,按照我们传统的审美标准来看,不能算漂亮;于是那晚,便有一位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和打扮的极为美丽的姑娘来领唱和领舞。她的五官近乎完美,笑的也极甜,在场的人几乎无法抵挡与她合影的诱惑。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她近乎一成不变的笑容,该是什么在这纷乱的场面中支持她的笑容呢?――好奇?恐怕不会;自豪?是的,对自己的美貌和别人的赞许的欣喜;职业感?也许将来,这会是剩下来唯一因素吧。 正值国庆黄金周,游客显然大大超出平时。晚会的主持人显然并不能很好地控制场面。对此有些失望,军军,我和小鸟便径自踱进了博物馆的内院,去看展示。一进门,我们便被客气地引导进了祖母屋,那里已经有一屋子的客人,和一个侃侃而谈的讲解员。 这是个秀气而甜蜜的小姑娘,身着红色的传统摩梭服饰。长长的发辫从黑色的绒线包头垂下来,似乎表示她还未出嫁――我是按照汉族的含义猜测,果然没有猜错。小姑娘声音很甜,带些沙哑,眼睛里闪烁着热情与害羞,灯光和火塘把面庞衬得红彤彤的。 还未落座,按照摩梭人的规矩,小姑娘已经端上了敬客人的苏里玛酒。这基本上是一种低度数的白酒,或者叫它高度数的米酒也行,入口很绵,醇而不烈,连我这种不碰酒的人,也无法抵挡它的口感。 火塘里,只有几块大大的炭还在阵阵泛红。旁座上,一位大概是比较了解当地民俗的旅游者,对着几对老夫妻侃侃而谈。小姑娘的讲解于是不断被打断,更多的时候,是小姑娘自己停下来,有些羞涩地等待游客们――摩梭人的民俗,是如此奇特,每一段话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回想才能理解的。听得出,这小姑娘对许多传统和民俗已经相当陌生了,她不是在讲述自己的感受,而是试图用一个第三者的口气来客观地描述这一切。介绍的内容,与我们前后在书本中所看见的记载并非完全相符,不知道是书本的作者们考证不完全,还是小姑娘出于本心而刻意做了更美化的描述。 祖母屋是摩梭人母系氏族社会的中心。女性氏族长,和13岁以下的孩子们居住于此,和许多此地的其他民族一样,锅庄,也就是火塘,是最神圣的所在。进门处门槛几至齐膝而门楣甚低,入门者便需躬身低头大抬腿,这也就是向锅庄处的火神致敬了。13岁后的孩子,行成年礼――男孩着裤礼,女孩着裙礼――之后需搬离祖母屋,男孩们溶入男人的居所,照料牲口;女孩则搬入自己的花房。按书中记载,一般十六七岁时便开始走婚了;小姑娘则把这个年龄定为20岁。 小姑娘详细介绍了走婚的过程,从彼此相识,到相熟,相约;开始走婚时如何过三关――院墙,看门狗,老阿舅――,对歌,生子满月时的认亲仪式,感情破裂时如何好聚好散。听来,感觉其精神宗旨和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倒是不谋而合。依旧红着脸,小姑娘还是很自豪地向大家详细分析走婚的好处:双方的财产永远不会合并,所以走婚完全是以感情为基础;走婚受到道德规则的强大约束,一般不允许一个人同时与几个异性同时走婚;孩子的抚养权完全在母亲,而且孩子会收到母系家族所有人的共同照料,所以孩子成长的过程一般都很顺利,也因此,摩梭人的道德感都非常强。看得出,她的这份自豪感是发自内心的;当她讲完的那一刻,除了炭火的劈啪声,所有的游客都安静的出奇,宛如蒙受布施的虔诚教徒,多少都受了些感动。 好奇的我们开始提问题。小鸟显然是有备而来,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小姑娘只能红着脸说对不起,很多细节和历史上的情况她也不知道。带着些许惊讶,小姑娘腼腆地对小鸟的知识表示了一些好奇――你知道的真不少啊;带着些许失望,小鸟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沉默――一般说来,这表示他开始想心事。于是随小姑娘去参观了厨房和厢房,被告知走婚表演要开始了。 小姑娘很欢快地邀我们去看,原来她就是表演的主持人。一个阿杜(小伙子)来到花房的楼下,先喂饱了狗,找到了自己心上的阿夏(姑娘)的窗,开始投石问路。老阿舅装模作样出来查看一下便消失了,阿杜开始嘹亮地用情歌表达自己的思慕,照例,那情歌的结尾一定是Madami(摩梭语,我爱你)――围观的人群总会齐声高唱:卖大米! 唱罢几巡,得到了心上人的许可,阿杜开始敏捷地爬上阿夏居住的花房,通常是祖母屋的二楼。雕花的窗开了又阖上,灯火亮了又灭,阿杜阿夏相聚了又分开,天光大亮前,阿杜还要悄悄地离去,不能被人瞧见。直到他们爱情的结晶顺利生产,满月的那天,阿夏要摆酒大宴亲朋,这时阿杜才能献身,正式认子;此后,他们的聚首才不必如此隐秘,阿杜可以大大方方从前门进花房;然而天亮前,他还是得离去。 干木女神也是这样走婚的,在摩梭人的神话中,她有那么众多的情人,藏区几乎所有的神山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他们虽然都神通广大,也得在天亮之前离开狮子山,否则被阳光照见,便会变成一块石头。泸沽湖就是女神悲伤的眼泪结成的,在一次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惨剧之后。 阿夏的窗子一关闭,表演便告结束,小姑娘笑嘻嘻地邀请游客来充当阿杜。小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蹦了出来:我来!便站到了阿夏的花房下,三下两下,在观众的喝采声中爬上了二楼的屋檐,开始深情演绎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深深的忧伤,从悠悠的歌声中慢慢渗出来,难怪那一晚没有月亮。 349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