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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麟 从丽江到泸沽湖要五六个小时。和上次去泸沽湖完全不一样，都是很平整的水泥路，只是弯道很多，坐在车上昏昏欲睡。
我的邻座是一位法国语文教师，一直一言不发。司机停车说的话，他大概听不懂。垃圾篮在我们俩的座位之间，一有人下车，就不断有人将它碰翻，他便一次一次躬身扶起，再将撒在车厢的垃圾也捡进去。前面座位的人忙着拍照，泡着洋参的水杯掉在地上，他拾起来抱着，耐心地等着别人拍完，才还回去。出于对他的尊重，我于是一路告诉他司机为的什么停车。这位白瑞特先生背着帐篷睡袋，准备沿着泸沽湖徒步走一圈。
终于到了景区，抬眼就看见斗大的字写着：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摩梭服装的青年女子。众人都下车买了门票，一名乘客蹭到另一个摩梭姑娘身边，大概是急于打听走婚吧。摩梭姑娘冷着脸，眼睛撇向另一边。男子猴急的模样，看了真希望他不要是四川人。可怕什么来什么，他说的正是四川话。
我们在落水村看到的湖已经不是上次见到的泸沽湖了。我对爸爸说，一定得看看火塘火铺，可是，人们现在偎着烤的，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电暖器。
我们住在临着湖边的摩梭风情园，早上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湖水，奢侈得让人不敢相信。八九点钟，冷风刺骨，深蓝色的湖水浓得有些化不开。太阳渐渐升起，波光粼粼，随着水波荡漾的还有烟盒、酸奶盒、吸管，甚至有塑料袋。一群群的海鸥在湖上翱翔；成群结队的野鸭子在湖中间悠游觅食，不敢靠近湖边，是拍了照片放大才看到野鸭子头上艳丽的色彩。
我沿着湖走了几遍，有这一湖水，有这迷人的走婚风俗，这条道也只能叫做商业街。落水村据说开发最早，一家家走过去，全都是住宿餐饮商店，木楞子房的外观，里面统统是我们眼熟的东西：标准间、饭店、柜台。火锅店也有了；密集的太阳伞底下有了二三十张桌子，喝茶、吃烧烤。商店虽不如大理和丽江密集，但内容大同小异。
直到在路边碰到茨卓玛，一个卖苹果的摩梭女人。她头上包着红绿搭配明丽逼眼的头巾，黑红的脸让人一眼就看出操劳。她推着自行车，自行车车篮后座放着苹果，一塑料袋一塑料袋地分装好。她家在对面四川山里，骑自行车到落水村要三个小时，早上五点出门，上午十一点钟得要赶回家，回去喂猪做饭。家里的小儿子在读书，一学期要几千元钱，就靠她这么挣钱。旺季的时候，她到这里的餐馆打工，晚上骑车回去。
家里的男人呢？她说，兄弟和两个大儿子都在外面打工，没有文化，挣不了多少钱，养活自己都难。所以她一心要让小儿子多读点书。
自己的男人？茨卓玛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怨愤：“男人！———这里的男人不是走婚么？！”不过只说了这么一句，茨卓玛就平静了：“他还有年轻的阿夏，有点钱就给她们哄去了。家里也有他的床，回不回来看他的情绪了。要砍柴了才去叫他。”
我曾经以为，只有走婚才能真正拥有爱情。可是我忘了它的基础。我觉得这形式美到极致的时候，剥离了它的土壤：泸沽湖边大山深处砍柴种地打鱼、封闭的艰难的生活。风俗的心肠本是最硬的，走婚走到这个时代，只剩下了狰狞的形式。
她的苹果三元一袋，我刚才买的是五元。我给她五元钱。她说：“不好不好，卖别人都是三块，哪能收你五块。卖五块的都是当地人，他们有时间；我们有时候卖不出去，堆给她们一块五一袋呢。没办法，我们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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