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黄龙游记

黄龙游记

刚下飞机,我们就急急地赶往九寨沟。夹道青山，涧水中流，路渐走渐高，水也越来越清；汽车过了平武，就山道弯弯，不好走了。

金秋十月是九寨沟最好的季节，川西北高原的秋季来得早，西北风一吹，枫叶就全红了，桦叶也全黄了，彷佛天公打翻了颜料缸，波得满山满坡都是色彩。九寨沟因为沿沟有九个藏族的村寨而得名；传说一家藏民生了九个女儿，九个女儿分别嫁在九个村寨里，九个村寨世代和睦相处，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中。　

“红啦，红啦！”回来的游客高兴地告诉我们。

因为九寨沟我已来过，所以沟口的风光也就不想看了，一到即直奔树正寨，打算拍一点夕阳斜照下的风光。磨坊依旧，浮桥新修，急急地走到浮桥中间，拍了几张水中树海的风光，太阳就沉下去了。青山于是变得黛绿浓重，沉默庄严，十月的山区一没有太阳，山风就刺骨地凉。刺骨的山风把我们赶进了藏民的木楼。暮色中不知谁在喊：“快来吃烤羊肉啊！”，大家全出屋，见凹字形的天井里，篝火上用木棍串着整只山羊，藏民们一边烤一边翻动羊身，一边用藏语唱着勾起我们回忆的歌曲：“雪山升起红太阳……”。早来的客人坐在长凳上，晚来的客人只好坐到台阶上，或者站着，脸蛋一个个熏得通红。藏民捧来了青稞酒，我们开始凑钱——三百元钱一只烤全羊——旅游区的藏民开化得早，也讲经济效益。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各种调料涂上羊身，再割下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着酸溜溜的青稞酒，美美地吃，美美地喝，酒兴一来，老老少少手拉着手跳起藏舞来，是那种节奏明快，动作简单，一学就会的藏舞，不管跳得对与不对，反正黑夜里大家高兴，尽个兴吧了，围着篝火绕成圈，一边走一边唱一边跳，篝火熏得人一边热一边凉。不知又是谁大吼了一声：“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于是全象幼儿班里的小学生，一个一个都回了屋。半夜，起风了，听得经幡在腊腊地响。

藏民起得最早。因为车要八点才开，我向他们租了一匹马，独自先往诺日朗——九寨沟最大的瀑布而去，马蹄敲打着柏油路面，得得地响，颠得屁股生痛。老远就听得一大片水声，雪宝顶溶化下来的冰凉的雪水，一路上经过了大大小小的海子，在这里一下子跌下几丈高的崖壁，像一幅巨形水幕一般挂下，又被撞成雨，撞成雾，气势可想而知，山风把雨雾从沟底倒卷上来，扑面的凉，一会儿人就被打得好湿。

“好美哇。”同行的台湾吴吉川老先生也赶来了，快七十的年纪了，激动得像小孩，两个美能达相机嚓嚓地照。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名片上的头衔是“台湾前扶轮社社长”，和夫人第一次回祖国大陆。两老看起来感情很好，车行中一路呢喃着我听不懂的闽南话。胡老先生相当喜欢这个地方，我照了两个胶卷还不到，他已照完了七个菲林，且几次问我：“你跑的地方多，你说，九寨沟是不是最美的地方？”我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对于我来说，没到过的地方才是最美的地方，比如，你们台湾的野柳、阿里山……

游完诺日朗，往上走，还有长海、五彩池、镜海、原始森林……因为是坐的旅游车，只能是走马观花，第四天即开始翻大雪山，导游说当年红军也从这里过，不过不是这边，是那边，这边好走，那边难走。车近山顶，有一大草甸子，绿草茵茵好讨人喜欢，有藏民小吃，骑马游玩等。藏民见我们下车，纷纷牵马跑来让骑马，问价钱，说五元钱一次，心想毛毛雨，赶紧上马，结帐时却为二十五元，问为什么，说五元是光骑一下，你是溜马跑，草地上有木牌，标价分明，超过即加价，有不信者前去看，果然如此，于是大呼上当，心想看起来憨厚的藏民，做生意比我们汉人还厉害。吴吉川老先生也在上当之列，气愤愤地站在车门口指责藏民，指责得藏民竖眉横刀很生气。好事者说，“算了，藏民不讲理，不要惹他们动火。”于是车又往前开，在松潘住了一夜 ，第五天中午到了黄龙山脚下。

黄龙黄龙，由黄色钙性沉积物沿山沟沉积，形似黄色巨龙而名。有水在龙背浅浅地流，小水坑一个接一个半圆如龙鳞，除了下游有一瀑好点外，余皆不及九寨沟，游了一半，就无兴致再往上爬，山区已经下雪，冷得厉害，早早进了被窝，一夜无话，早上起来，居然又下了一场大雪，玉树琼枝，与平原又是另一番景象，赶紧去拍照，却不见了胡老先生，正疑惑间，却见车旁围了一大群人，同车旅客议论纷纷——胡老先生躺在车上，一脸灰白，一口一口地喘气，是高山反应，黄龙虽说有一个小医疗站，但急救设备差，连个氧气包也没有，唯一的办法是开下山去，山下气压低，会好点。上山容易下山难，汽车摇摇晃晃地晃下去，好不容易下到半山，急急敲开了医疗站的门，医生看了看却摇头道：“他走了。”一车人默默无语，有人叹息，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不出门的好。胡太太没有哭，她把胡老先生的头枕在自己膝上，为他掖好衣服，说：“吉川，你不冷吧？”她说，“昨天吉川夜里梦见了他死去的母亲，母亲对他说，‘吉川，吉川，你不要往前走了。’他不信。”这彷佛是天意！司机说，已经有好几个台湾老先生死在黄龙了。

我在心里为胡太太难过，老夫妻成双而来，现在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而归。死的人有幸，闭上眼就去了，留下活着的人，因为忘不了的记忆而折磨着自己。但这也许正是胡老先生一生寻根的归宿——如果真有风水，这里是一块真真的龙地，能在这里乘龙而去，是有福之人。

久久地仰望天空，有一片彩云，留在了黄龙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