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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曦初吐话马湖
文：申玉琢 图：汪德成
马湖虽早已标入雷波县地图，我知道它却是从凉山州某旅行社的图片上：蓝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湖边群山耸翠，竹木丛生。更有影映水面的点点舟影，一切是那样安详和充满诗意……
我们到的那天恰值附近黄琅镇逢场，人群熙攘的公路，已被彝家的花头帕和百折裙装扮得花团锦簇，随着赶集的人流，不觉之中，烟波浩渺的马湖，已用它的柔波向我们招手了。
如果将50里马湖比做一只玉盘，湖中的孟获岛就堪称一枚青青的螺髻了。岛不大，却是松荣柏茂。影绰于苍黛间的龙吻凤邸，就该是千年古刹孟获庙了。
马湖古称龙马湖，三国时属越嶲郡马湖县，诸葛亮与孟获的故事就演绎于此。传闻中的“七纵七擒”，与其说是盘马弯弓的军事行动，还勿宁说是两位民族巨人之间的风云际会和思想碰撞。在前几次的交锋中，人们不得不承认彝族首领孟获以他完美的人格魅力，将诸葛亮折服得五体投地，逼他作出了“亲解其缚，礼送出营”的决定。
关于他们之间的兵云战气和唇枪舌剑，历史已无从稽考，但从拍岸的湖水中，人们仍能想象在昼闻画角，夜传刁斗的营垒中，那些坦率而针锋相对的论战。其间会有雄辩滔滔的驳难，有闪耀着思想光华和智慧机锋的对峙，有推心置腹的讨论，有寸步不让的争执，也会有长时间的默然对坐——这对双方都是一种力量的积蓄。实在谈不下去时，双方也来一点兵戎相见。就这样，终于到了第七次。在一个东方既白，残烛燃尽的黎明，一方终于放弃了大汉族立场，一方也不再坚持狭隘的民族主义。两个伟大的民族，终于在更加伟大的中华民族这位母亲的膝前，拥抱在一起了。这座苍森静穆的古庙，就是这段伟大历史的见证！面对正笏垂绅的孟获塑像，一股崇敬之情不禁油然而生。这样的感情定格，会使人超迈时空，联想到我们中华民族团结友爱，共存共荣的辉煌奠基。
见夜色愈来愈浓，我们才依依惜别孟获岛。甚至在返岸的浆声欸乃中，人们也仍沉浸在那种“思古之幽情”的精神大餐中。而更想不到的是，另一桌丰盛的大餐已在湖畔的鱼庄等待我们了，当彝族店主介绍全部菜肴都是用马湖特有的莼菜和银鱼制作时，我们更是吃惊不小！
莼菜只生于江浙，这是有叶圣陶的《莼菜与藕》，周作人的《故乡的莼菜》诸文章和“秋风莼鲈”的典故可以佐证的。
“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这是一句可以穿透历史的感叹。北国的清秋、倚楼的人影，望断关山的凝睇，再加上宦海浮沉的况味，好一幅古典诗词中的思归图。这位独自凭栏的官绅，就是晋齐王司马冏的肱股大臣张翰。此时的他，听一声长空雁唳，便觉故乡风物，顿在眼前。其中最欲罢不能的，当是家乡的莼菜鲈鱼脍！这种怅惆盈怀的情绪转换，最终使他辞去势焰煊赫的官爵，致仕还乡。
衣锦故里，本是古人梦寐以求的人生极至，但一句“莼鲈之思”竟能流韵千古，却是身为大司马的张翰所万万想不到的。这份使人甘愿放弃高官厚禄的佳肴，漫说眼下偏僻的鱼庄，就是成都、重庆等大都会也未必常见！主人见我等将信将疑，这才解释说：“从历史角度看，马湖才是莼菜的原产地，江浙一带的莼菜，据说还是蜀汉大臣费袆出使东吴时，引种过去的呢！”
经他一说，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登上了莼菜文化的历史源头，这样的美馔岂可不尝？一吃果然！其味绝不亚于江浙莼菜的滑嫩。值得一提的还有马湖特产的银鱼，长不过三寸，个头虽小于江浙鲈鱼，其嫩、其鲜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谈笑间，豪爽的店主又免费为我们添上当地的香茹、竹荪等时令山珍，一席浅斟慢酌的夜宴，从弦月浸湖开始，不觉之间，竟吃到晓星将坠，丹曦初吐的黎明。那喷薄的红日从山脊上倾泻过来，镶嵌于群山间的马湖顿时变成了一只黄灿灿的金碗。大家举箸沉呤，都被眼下的景象陶醉了，一股恢宏的气势，不停地撞击着心灵。
是的，这只金碗与周遭的山乡也许还不太相称。但是，在当地各族人民共同奋博下，我想这只暂时还稍嫌空荡的金碗，不久的将来，定会变做一只璀灿夺目的聚宝盆……
（原载《西部旅游》2004第6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