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贡嘎山，圣洁的神山

贡嘎山，圣洁的神山

※九月二十五日

昨夜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做了一夜的梦，记不起什么情节，只记得遇见了什么人。他们都是我生命中出现过却并没有注意过的人，平日里我断不会想起他们，在梦中却是那么清晰的一张张脸。我置身他们其中，不知是欣喜还是惊慌。

干燥，干燥得快要龟裂；缺氧，缺氧让我窒息……

藏房的窗子小得像个格子，窗上繁密的花纹使得阳光也透不进来。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有些沉重，嘴唇也是重重的，用手一摸，两片嘴唇仿佛成了两块泥巴，干裂的泥巴。

希希不停的将头转过来转过去，眼睛却没有睁开，那情形仿佛是在做恶梦，她的脸色已经像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我叫了她几声，却并没有应我，不知道她是无力回应还是真的没醒，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穿好衣服，上了厕所，回到房间的时候希希终于醒了，她问几点了，我几乎听不见那微弱的声音。我说还早，你再睡。她却坚持要起来。第一次她几乎不能坐起，使了很大的劲才皱着眉头勉强支起上身。她右手托着额头，说：“今天怕是去不了了，你先下去，我自己能下来。”

我便出了房间，走下陡峭的楼梯来到客厅，巴州的妹妹正在准备早餐。她们见我起来，忙着给我打热水洗脸，我说不用。我习惯了用冷水洗脸，自己拿了牙刷走到外面，拧开水龙头洗漱完毕。

不一会希希下来了，脸色还是难看得不行。巴州妹妹再次打热水，她也拒绝了，她们家那个脸盆估计从来没有洗过，希希看了下不了手。我陪希希到外面去，还没走出大门希希突然往门口冲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吐出的全是水，没有任何干的成分。她努力走到外面的院子，蹲在墙角又吐了一番。

我已经不知所措，可能今天真的哪里都去不了了，这下可怎么办！

开饭了，我还记得昨天那美味的糌粑，迫不及待的喝下大半碗酥油茶，往碗里加了糌粑粉，再次自己尝试着捏了起来。这次我成功了，咬着自己亲手捏的糌粑，正得意的时候却发现希希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她坐在一边头仰过去，右手还是扶着额头。

我跟巴州说希希头痛、胸闷，可能是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巴州妹妹去找药，找到了希希却坚持不吃。那位摇着经轮的老人则建议吃一点红景天，希希也拒绝了。她这个人很固执，我们一点没有办法。我让巴州先去忙他自己的事情，让希希先休息一会，也许自然会好的。

巴州的家人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他们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巴州的一个妹妹和妹夫以及那位老者，一起上了门口的拖拉机，说是买菜去了。巴州说他们要开两天三夜才能到买菜的地方，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巴州说他去看看牦牛，九点钟回来如果希希还没好，今天咱们就不出去了。我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奇迹会发生吧。

巴州走了，巴州妹妹也去收拾早上刚刚挤下的牦牛奶了，留下我和希希面面相觑。三个小孩不时的跑进跑出，乐得不行。

每隔几分钟我就关切的问希希感觉是不是好些了，希希总是摇头。我说外面空气好些，不如出去透透气吧。到了外面之间太阳已经非常强烈。高原上因为空气稀薄，阳光的穿透力也格外的强，即使是日出的时候，人也不敢面朝太阳睁开双眼。希希坐在一堆木头上，三个孩子也过了来，我们发现稍大的男孩手心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仿佛是几天前才被刀子割开的，没有包扎也没有涂任何的药物，看起来颇有些惊心。

希希一边与他们说话一边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我闲的无聊，心里又在担心今天的行程，便独自一人踱步到了房子的后面。房子就在山脚下，山上没有路，一些牦牛在上面吃草。我一步一步上了山，草地很柔软，走起来却感到有些吃力。才升高几米就有些微微的喘气了，高原果然是高原，在宝兴的山上奔跑都没有这种吃力的感觉呢。

一直爬上了山顶，低头可以看见山下一切，包括三个小孩和希希；抬头发现远处还有一个村落，山外有山看不到边际。几头牦牛被我惊起，一起往边上避去，我干脆坐了下来，用手摸着嘴上两块干裂的泥巴，眼睛看着远处发呆。

快到九点的样子我下了山，巴州还没回来，希希的脸色竟然好些了，她已经和孩子们在自由的说笑了。我感到又有了希望，但愿如此吧！

巴州回来了，牵来三匹马栓在院子里，看到两红一黑三匹马我和希希都兴奋了一阵。巴州向我们做了个鬼脸，问希希行不行，要不要走，你要不行我和黄浦江就先走了。我眼巴巴的望着希希，希望她的回答是一个奇迹。希希苦笑一声，她的头痛还没全好吧，迟疑了一会她说试试看吧。巴州又安慰她说：“没事的，上了马走起来感觉就会好的。”我在一边偷着乐，只要上了路，只要在路上，总有办法的。

巴州妹妹停下手中的活过来帮忙安整马鞍，他们手脚麻利动作娴熟，我想帮忙却根本插手不上。巴州将我们的包都装上了马背，又装了一些小布包，布包里是路上必须的干粮等等，一刻钟后一切准备完毕，巴州将其中一匹红色马的马绳交与我，将另一匹黑马交与了她妹妹，他们牵着两匹马出了院门。握着缰绳我心里激动得不行，走到马儿跟前伸手去摸马脸，马儿却并不领情，扭头避开了我的手。

出得院门，我们往大路走去，希希跟在后面，三个孩子在鞍前马后跑来跑去，嘴里不停笑着说着什么。到了路上我们停了下来，巴州招呼一声上马吧，我便迫不及待的学着电影里的神枪手一脚踩上马镫，马儿却并不听话往旁边挪了一步，害我差点跌倒。巴州妹妹忙过来牵住马儿，让我再上去，这次终于翻上了马背，心里却怪自己的动作还不够潇洒，该死的马儿不听话！

希希也是从来没有上过马，巴州和他妹妹七手八脚的把她扶了上去，坐在马背上海拔至少升高了一米五，马儿一动希希便是一阵惊叫，让她暂时忘却了头痛胸闷。我则开始试着用缰绳指挥我的马，小时候学过牵牛，我用缰绳弹弹马儿的脸，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又试着左右拉扯缰绳，这下好像起了一些效果，已经能够告诉他左右方向了。

这时巴州再次发话说咱们出发啦，便自顾走在了前面，我们的马也自动跟了上去。我们回头与巴州妹妹和三个孩子告别，他们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一直走远。

我走在最后面，一直想追到前面去，喊了几声“驾”，马儿却好像根本不懂我说的话，照样自顾自的慢悠悠的走，我用双腿夹打它也全无用处。巴州回头说用绳子鞭它，说完自己示范了一下。我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抽了一下马屁股，果然它竟然小跑了一阵追上了他们。

不一会我们来到一个村庄，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刚才在后山上所见的那个村落吧。巴州说她妈妈家就在这里，问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们自然是同意的。说话间我们已经看到巴州妈妈，她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走近。我们下马与她问好，巴州妈妈把我们让进屋里，带到楼上客厅。客厅里坐着两男三女，与他们打了招呼我和希希便坐下来，她们家有个红红的沙发，希希连说可爱。巴州与两位男的在说着什么事情，他们拿出两张纸条上面写着红色的字。其中年长的一位将纸条递给我，巴州说请我念一下。上面的字迹很是模糊，大意是让他们在某月某日准备多少人马，有两批游客要请他们做向导、向他们租马匹吧。我们一遍一遍的重复准确的时间、地点、人数、马数，并要求他们复述两次才终于放心。见我们如此耐心，他们也越发客气起来。

稍坐片刻我们便起身继续上路，过了马路过了河，径直往对面的垭口而去。我问巴州我的马儿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他说我骑的马儿叫卓姆，红色的意思，今年十四岁了，是一匹母马；希希的黑马名叫那格，额头上有个白点的意思，今年二十多岁了，他也不记得确切的岁数了，那格是一匹公马。巴州自己骑的马长得最好看，叫莎格，也是女的。知道了马儿的名字我便一声声的叫她，又趴下身子抚摸她的脸。没有多久卓姆已经与我熟悉，我也能自由的控制她的方向和速度了。

到了山脚我们排成一线前进，巴州走在最前面，希希在中间，我断后。莎格是最累的，我们的两个大包都在她身上，包的上面坐着巴州，他高高在上一摇一晃，不时回头看看我们的情况。希希一直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她的马儿，那格常常会不管她的尖叫自顾走到边上，或者与我们叉开来走，或者干脆站着不动。我在那格后面用绳子抽他，每抽一次大喝一声“驾”，他便乖乖的往前了。

马儿们听不懂普通话，“驾”的发音不能是我们想象中那么清脆，而应该是“去”与“驾”两个字的合音，反正卓姆和那格是这么认为的。弄懂了这些我很想立刻快马加鞭骑个痛快，无奈山越来越陡峭，马儿也走得很吃力。太阳强烈的照在我们身上，因为来的匆忙，除了墨镜我们竟没有任何防晒的工具，只能任凭它爆晒。

巴州心疼他的马，干脆下来走着。我们的速度很慢，随着温度和海拔的升高，希希的高原反映又来了，幸好不算太严重，骑马的好奇和惊慌多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但是我们已经无力谈笑，就这样干巴巴的走着走着，我不时摸一摸嘴巴上的两块泥巴，心里后悔把水放在大包里一时拿不出来了。终于我们走到一块平地，巴州示意下马休息一会。我匆忙跳下马来直奔巴州过去，解下大包取出水来猛喝。喝完躺在平地上闭上了眼睛，草地软软的，好舒服。希希看着草地上点缀的小花，说这些花虽然普通但是好看，远处根本不可见，走近才知道它们的存在，一边唏嘘一边连声说她就喜欢小花了，什么牡丹玫瑰都比不得这些小的。

莎格、那格和卓姆他们仨终于获得了难得的轻松，欢快的吃起草来，巴州说马的寿命在三十岁左右，那么那格应该是属于老年了。可他的性格并不像他的年龄所应该有的，就他最不听话，一会就遛远了。巴州连忙起身跑去把他牵了回来。

看看山顶，已经不远了，顶多还有半个小时的路吧。稍微休息片刻我们便又上了马。因为这片刻的休息，马儿却变懒了，尤其是希希的那格，老是停止不前。我在后面赶它，它却放出一连串的屁来，一点没有绅士的风度。

我们一点一点的接近山顶，这里的植被已经很少，只有一些生命力极强的很短的草儿零星的点缀着，更多的地方裸露出山石。山势很陡，马蹄踩到之处，便有一些碎石滚下坡去。希希不敢往下看，生怕马儿一脚打滑连她一并摔下去。巴州已经马上要到山顶，我再也忍受不了希希的速度，干脆走到了她的前面，去追赶巴州。

----康定之旅流水日记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