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群山寄情白云间

[转帖]群山寄情白云间－元旦四姑娘山之行

群山寄情白云间
――记2005年“元旦节”四姑娘山之行

（一）

生在山间，长在山间，童年的纯挚、少年的梦幻、青春的悸动，都曾在大山的荫护下芳香甘醇……已记不清，多少次，枕着山风的轻吟入梦，吮着山花的芬芳醒来；已记不清，多少次，徜徉于山林斑驳的暖阳下，心事溶入山涧轻轻流淌，快乐在丛林中回荡……可我曾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在最冷的季节，到一个陌生的高原藏区，背着重重的行囊，用脚步去丈量一座雪山的伟岸！

出发前，几乎所有的好友都对我的雪山之登持劝阻之态，曲折险峻的巴郎山、冰雪山路行车的危险、雪山上从未体验过的寒凉还有高原雪山攀登的艰险……大家众口一词地规劝着，我只将心中深深的感激融入无言的微笑。

其实临近出发，我也没有真正想清楚，或者是不愿细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从未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登山活动的我，在这个最冷的季节，义无反顾地参与这次雪山之登。

新历二00四年最后一天的清晨七点五十七分，我、睡觉的云、旺堆、勇哥一行四人，在冬晨飘薄的轻雾中，驾车启程离开德阳。随着车的行进，天空渐渐明晰，连日的阴霾尽散，阳光在一片蔚蓝下无遮无掩。临行前的犹疑也如那晨雾渐渐散去，一份欣喜和向往，还有旧年将逝新岁即至而涌动的无以言状的情愫，在心中轻轻弥漫。

云带了很多好听的歌碟，在美妙的歌声里看窗外诸物一闪而过，这正是我最惬意的旅程。轻松随意的闲聊、队里朋友关切的短信、歌声、笑声，小小车内洋溢着一份祥和、欢乐的氛围。临行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种难言的困顿扰乱了我曾经良好香甜的睡眠，让我疲惫不堪！而此时，在这由心而生的轻松中，汽车仿佛成了一个温柔而暖意盎然的摇篮，不知不觉中，我枕着这片祥和悄悄入眠。

一帘香梦在一声欣喜的招呼中醒来：“快看！山！终于又看到山了！！”勇哥轻拍了一下我。望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城市的高楼已不知踪迹，路旁有白杨潇然林立，一条湍急而清洌的河流蜿蜒而下，我们前进的方向，山峦重叠。

天空如洗的蓝，远远地，雪山在阳光下金光烁烁。四人之中，只有我是初次行进在这条山路上，褐色的山野，有冰帘玉瀑静缀其间；路旁、山壑、枝头、草丛，闲散着昨夜的残雪。车在崇山峻岭间穿行，雪线渐低。阳光下，皑皑雪山静若处子，身着金丝织就的纱衣，娇羞欲言……

仿佛是欢迎我们的到来，这冬日里少有的艳阳不但让远近的山野明晰通透，更融化了往日路面的积冰，让我们免去了拴着防滑链行车的颠簸，也大大降低了行车的危险。云、旺堆、勇哥，一路回味着夏季山间的美景和曾经洒在这条路上的经历、趣事，我的脑海里闪现着一幅幅美妙的图画：青山绿水，山花烂漫，欢声笑语一路飞扬……~

翻过巴郎山，绕过猫鼻梁，终于看到了一片集聚的房屋渐行渐近，路边有指示牌――“日隆”。藏装、牦牛、铜玲银饰、还有龙飞凤舞的藏文店招，一眼望尽的小街上浸着浓浓高原藏区的风情。

（二）
车在路边一座两楼一底的小楼前停下，下车之间，一个宽洪的女声从门里传出：“王昭，王昭来了哇？”随声看去，一位头戴军绿色遮衔帽，身着藏装的中年妇女从门里走出，黑里透红的脸上映着健康和亲切。心里猜想，这大概就是曾带过很多队友登山的四姑娘山有名登山向导陆三哥的妻子三嫂吧，悄悄询问勇哥，果然是三嫂。我们留宿三嫂家，等待几天前带山友登山的三哥下山，按约于次日带领我们登二峰。

在平台坐下，三嫂已端来洗净的苹果，坐了大半天车在高山上穿行，早已口干舌燥，拿起一个苹果大嚼，又香又甜又脆！这清香让旅程的劳累霎间消散。向旺堆申请，到日隆的主街逛逛。说了两次，旺堆只是不停地笑，让我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勇哥笑着说，日隆镇很小，只有一条算得上“街”的商业集聚区，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两边有店铺的公路，不象城市里，有什么主次街之分。

黄昏时分，围坐在三嫂家厨房的灶旁，简单砌就的土灶燃烧着一片温暖，三嫂忙碌着为大家准备晚饭，展锅挥铲间，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令人垂涎，屋里缭绕着柴火淡淡的青烟。一种久违却熟悉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升腾，恍若回到少年：在乡下奶奶家，慈祥的奶奶系着围裙，也是在这样的炊烟中忙碌着挥铲翻炒，年少的我和堂姐坐在灶前，争着将干柴束草送入灶内，熊熊火光映红了我们欣喜欢快的脸庞……"

日隆的夜，静谧而美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皎洁剔透的月亮，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明净纷繁的群星！星空映照着群山静静的剪影，当月亮从山颠缓缓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和宁静化为眼中淡淡的泪滴，那一刻，只觉得，自已离天空真的好近，似乎一下子就可以拥抱整个星空！

三嫂在平台上升起了一堆柴火，我们和几位同宿三嫂家的山友围着火堆，共度二00四年的最后一夜。

钢管舞、短信对白、来自神农架的茶歌……辞旧迎新的美好情愫还有这温暖的火光，让大家消除了素昧平生的陌生。对大山共同的热爱也让大家有了聊天的话题。来自省外的远方山友，装束行头看似都很精良，而我们一行却随意得多。当听说我们将登二峰时，远方山友以一种劝慰的语气说：“初次登山，登二峰倒是合适的选择。”后来又听说我们来自德阳，一位在言谈中看似资深的山友马上提起了德阳有一个尖峰登山队，当知道我们来自德阳尖峰，而且我们中间那位发言最少、淡淡微笑的帅哥就是尖峰的队长旺堆时，远方山友惊讶而肃然。那一刻，我这个真正的登山菜鸟，也附着我们的队友、队长自豪了一回！

烟花在夜空中奔放着绚丽的色彩，握着手机，看着旧岁以秒渐辞，对着大山、皎月、繁星，我在心中默默祈愿……新年的钟声在心底轻轻响起。

(三）
因为一天行程的劳累，也为了次日登山有充足的体力，大家打算早点休息。到楼下洗漱，刚下楼梯路过一客房，听见三嫂和零点时分从山上下来的两位成都山友轻轻的谈话声，声音里似乎透露着万般的焦急。与勇哥进入房内询问，两位山友正在对三嫂说他们在骆驼峰附近发现了一名遇难者，疑为女性。联想到带北京山友夫妇登骆驼峰的三哥到此时还没如约归来，三嫂急得不知所措。赶紧和勇哥上楼将听到的情况告诉旺堆，旺堆听了，说了一句“可能有点麻烦！”就急忙下了楼。

刚刚迎新年的喜悦瞬间消散，一种深深的担忧和恐惧在屋内渐渐集聚，我、云、勇哥，久久无言，大家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深地叹息着，默默地祈祷着，为未归的三哥一行默默地祈祷……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旺堆回来了，一脸凝重！旺堆说，根据和三嫂及两位成都山友一起分析所发现的情况和平时三哥按预定时间准时归家的惯例，估计出了点问题。三嫂执意要连夜进山寻三哥，被劝下了，三嫂三哥的两位弟弟已经进山搜寻，过几个小时他也将与三嫂等人一道进山。

因为牵挂着生死未卜的三哥一行而满心忐忑，想到夜间山路的艰险、高山冰雪的寒冷，更为将要进山的旺堆的安危担忧，我们甚至于想劝阻旺堆……可旺堆的话让我们所有的理由无从出口：“我必须去，三哥和我是多年的朋友！这种时候，我不能不去！”面对旺堆的坚决，我们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注意安全，一路保重……

（四）

新年的阳光明洁灿烂，山下的等待漫长却无奈。第一次参加登山活动，却未曾料想会遇到这样的事故，初始的兴奋此刻已化为浓浓的沉郁。勇哥建议上附近的锅庄坪看看，一是为初次参加登山活动及初次到日隆的我稍慰心愿，二是打发一下等待的时间。云因困倦而留在房中休息，我和勇哥背了一个小包和水壶去了锅庄坪。

锅庄坪不高，上山的路却有些陡，有冰雪薄薄地铺着，溜溜滑滑的。加上头天晚上没休息好，我登得比较吃力。勇哥步履轻松，我气喘吁吁地慢登紧赶，仍然总是远远落在后面。好在有勇哥的耐心等候和不时鼓励，打消了我好几次想放弃上顶的念头，坚持着登上了锅庄坪。

站在锅庄坪上，深深地喘一口气，环望四周：草甸如毡，群山相围，天空碧蓝，远处雪山若玉，白云在山巅轻轻飘逸……这一刻，心里庆幸着自已的坚持，更感谢勇哥的鼓励，让我可以如此亲近这美丽的蓝天、白云、山野！

漫步在软软的草坪上，阳光暖暖地照着，风很柔很柔地吹着，远处银妆素裹的大姑娘山、二姑娘山、三姑娘山、四姑娘山，仿佛披着缀满珠片的纱衣，在蓝天白云下熠熠生辉。流岚映着碧蓝的天幕，在素白的山巅静静萦绕，恍若四位姑娘轻舒广袖呤唱的古老民谣，向蓝天诉说着内心悠长久远的痴情和眷恋……诉说里，是否还有三哥和北京山友的音讯？是否还有旺堆一行的踪迹？向着雪山的方向，心，切切地祈问：三哥和北京的山友平安吗？进山搜寻的旺堆一行顺利吗？合掌默默祈祷：保佑三哥！保佑北京的山友！保佑旺堆一行！！

真想一直坐在草坪上，望着美丽的四姑娘端庄圣洁的身影，任遐思连绵；真想一直漫步在这如画的美景里，哪怕路没了尽头……可三哥和旺堆，让我们放心不下。午后，和勇哥离开锅庄坪，回到三嫂家。

（五）
走下山，心里最强烈的愿望就是：一进门，可以听到三嫂爽朗的声音，看到三哥憨厚的微笑，还有旺堆的轻松和释然，然后大家都告诉我们，昨晚的一切其实只是一个误会，一场虚惊！大家都平安无恙！临进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见自已心脏跳动的声音！

却见云和刚从成都来的几个山友坐在平台上，正小声谈论着。山上仍无消息传回，三哥和北京山友仍然杳无音信！勇哥悄声说了一句“唉……看来凶多吉少啊！”深深的不安让我们揪心却无奈！我们只有等待。

等待的时分焦急而漫长，黄昏时偶有消息传来，时虚时实，让我们时喜时忧。终于在1月1号晚上8点多，我们听到了三哥的弟媳来报的确切消息：三哥，遇难了……旺堆一行，护送三哥的遗体正在下山的路上。

日隆镇的乡民，青壮的男人们几乎都赶去了山下迎接三哥，留在家里的人们纷纷来到了三哥家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背着婴儿的妇女，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夜，大家自发地集聚在三哥的屋里房外，各尽所能地忙碌着。

晚上十一点多，旺堆打来电话，说已快到喇嘛寺，勇哥开车去山下参与接行。晚上十二点左右，三嫂被搀扶着回来了。昨日那位爽朗利落的三嫂，此刻已悲泣无声，未入家门即已昏厥过去……院内哭声一片。年迈的双亲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悲恸不已，三哥懂事的女儿娟子和可爱的儿子三娃痛哭着，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们慈爱的父亲：“爸爸，爸爸你回来吧！我要我的爸爸！！……”

泪水在我的眼中盈满，周围的一切都在泪光里模糊了，只有这痛彻心骨的哭声……夜，象一张无边无际的黑色幕布，沉沉地包裹着我，让我几乎窒息！黑暗里，没有一丝星光，真想走出这黑夜！可一种脆弱和无助浸漫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让我此刻，无力迈步……身边的云，也是泪光闪闪，面对这悲伤的场景，我们甚至于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语言可以劝慰！

和云到楼下的院里，同乡邻及山友们一起默默地清理着将烧化给三哥的钱纸，此情无言，此意无语，只想尽已之力，为三哥做点什么。

夜里十二点半左右，听见鞭炮声从远远的山边一路响起，由远及近，一行车辆缓缓驶来。三哥回来了，在亲人、朋友、乡邻们的簇拥中，从雪山归来。只是，此去来兮，已阴阳相隔！再也看不到他憨厚的笑脸，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声音。看着人们抬着三哥的遗体走向临时搭建的灵棚，脑海里浮现着楼下过厅墙上悬挂的照片上三哥淳朴的笑容……

参与搜寻的旺堆，前一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却背负着几十斤的行囊装备，在几乎未进食和靠雪水解渴的情况下，持续了近二十个小时的山路负重搜寻。归来时，已是极度疲惫和虚弱。旺堆放下行囊的第一句话是：“我今晚必须回来，再苦再累我也要今晚赶回来，因为我知道我的队友担心着我，等着我！”

屋里烧着炉头，炉上是为旺堆熬着的泛着热气的白菜虾仁汤，只希望这炉火和热汤可以为旺堆驱去雪山的寒凉。我、勇哥、云，围坐在炉旁，静静地听旺堆讲述着：三哥遇难的景况、三嫂的悲痛欲绝、三哥曾对三嫂的疼惜和深情、三哥带山友们登山的尽心和耿直、还有旺堆同三哥多年相交积淀下来的厚重兄弟情谊……旺堆的声音低沉而时时哽咽。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神情：疲惫中盛载着无奈，憔悴里写满了忧伤，眼里透着一种痛楚，深邃而绵长…

在这个缀满哀痛、悲伤的夜晚，梦，也被泪水浸得透透地湿。真的好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魇，一个醒来后就不再的梦魇！当太阳升起时，三哥依旧如昔，健壮敦实地带我们去登山；三嫂依旧如昔，利索地操持着，堂前屋后响亮着她清爽的笑声；这个幸福的家庭依旧如昔，父慈母爱，子女灵秀！

（六）

晨起时，仍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只是那哀伤的哭声和路边的灵棚，告诉我们，昨晚的一切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残忍的现实！那位带过无数山友登山深受大家爱戴的善良宽厚的汉子，的确永远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最疼惜的妻子儿女……

捧着一束香，曾久闻大名的三哥，此刻咫尺之遥，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站立敦实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再也没有机会跟随他登一次高山……此时，我只能面对这冰冷的躯体，默默地给他敬一柱香，祈愿他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

因为担心住在那里会给三嫂家添麻烦，我们决定离开。临行前去看望三嫂。三嫂躺在床上，看上去非常虚弱和哀伤，却一开口就向我们为照顾不周而表示谦意，同时牵挂询问着是否通知了北京山友的亲人。面对这位淳朴善良却不幸的嫂子，我们真的找不到最合适的语言来劝慰她！在这个时候，心中能想到的所有言词都苍白无力！扭过头，悄悄地抑住了眼里几近溢出的泪水，不忍再给这位质朴的嫂子牵引出丝丝的伤痛。

1月2号午后1：30分左右，我们启程离开日隆。三哥家的小楼渐渐远去，回望窗外，美丽的四姑娘山在蓝天白云间素净而肃穆，不由想起了那个古老美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制造暴雨和山洪的魔王让居住在日隆的人们饱受灾害的苦难，村子里四位如花似玉的姐妹，勇敢地杀死了魔王，当垂死的魔王打开了天河，洪水依然残害当地生灵时，四位姑娘舍身挡水，化为四座山峰，四位美丽姑娘的勇敢和爱心换来了家乡的五谷飘香……

（七）

离别归途中，在日隆所经历的一切，如幅幅图画，在脑海里映照：憨厚耿直的三哥、淳朴善良的三嫂、质朴友爱的乡民；不顾艰辛和危险，执著进山参与搜寻的旺堆；一直耐心细致关照我和云的勇哥……那一切，都是如此地栩栩如生！情浸心骨！

车在山间穿行，群山、树木、白云在窗外掠过。心里有一些顿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永远无法杜绝灾难的发生，它不会以我们的意愿为主宰，却总是那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它的不可预知，我们往往无法阻止灾难的到来。面对灾难，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奈！因为脆弱，所以我们更应该努力让自已坚强，珍惜这不易的生命；因为脆弱，我们更应该多一些理性，少一些莽撞，尽可能将危险降到最低；因为脆弱，我们更应团结友爱，相互关心，相互帮助。

正如传说中四位美丽的姑娘，因为她们博大无私的情义，才击退了魔王带来的灾难，带给了家乡百姓的平安和富庶；正如大山，因为有土壤、岩石、草木、森林、河流的相汇凝集，才成就了山岳的美丽和峻拔，薄情和淡漠绝对不会是大山的品格！真正热爱大山、真正懂得大山的人，应当就是这些重情重义、善良、勇敢的人吧！

对自已此行的义无反顾有了一份深深的理解。喜欢山，更因为喜欢这些真正爱山的人！和他们在一起，可以感受一份真诚和率直的轻松，更有一份对美好、善良人性的感动，这份感动，荡气回肠！让我更珍惜生命，珍爱世间美好的一切！

压根儿没见最好的,也省得情思萦绕.
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