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伊人的故事-企业形像徵文之大同健儿篇-地图日记

by 雲鏡古風
伊人的故事--企業形像徵文之大同健兒篇

經過了這些年，每次看到那個頭大腳大的大同寶寶，就想起那位老朋友。從我手中接過大同寶寶的那一刻；她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等她情緒慢慢恢復過來之後，向我說起她的童年。在一個冬季的午後，和她在一個面向淡水河口的小茶館裡，一起走進那個遙遠的童年，彷彿是跟我一塊成長的一樣，童年的甘甜和無從追索的過去，有著許多的相似之處，像那灣淺淺的流水一去不返。

她父親是一個小公務員，三十好幾才和她母親結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她，弟妹都比她小好幾歲，沒什麼玩伴，還有一位老祖母，全家就靠著幾分薄田及父親微薄的薪水勉強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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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六十來年，台灣經濟才剛要起步，小小的村莊就只有一台電視機，放在村裡唯一一家小雜貨舖裡，每天晚上，幾乎全村的人全擠在那家的小雜貨鋪前面的空地上。記得那時黑白電視機裡播出的有凌波的黃梅調的、西螺七崁、布袋戲史豔文、和楊麗花歌仔戲等等新奇的電視節目。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晚上牽著老祖母到雜貨舖去看電視。媽媽有時會跟我們一起去，可是爸爸不知怎麼地，好像不太願意跟著我們去看。

有一回夜晚下著大雨，我和老祖母，拿著一把破傘正準備出門看電視。爸爸看我們嬤孫走到屋簷下，就開口叫住我們道：
『娘，雨下這麼大，路滑，今晚就別去看了。』

老祖母回答說：
『不要緊，我們會小心的。』

可是雨越下越大，爸爸實在放不下心，就告訴我：

『要不，今晚妹妹不要去，我跟奶奶去就好。』

一聽到父親這麼說，眼淚就擠滿了兩隻眼睛，一隻小手緊緊地的握住祖母的手，倔強地悶著不說一句話。爸爸又開口說：

『妺妺乖，今晚別去，明天一早買糖給你吃。』

聽爸爸輕聲細語的安撫著我，更加強我的信念，只要意志稍為堅定一點，說不定爸爸就會答應了，於是再加強火力向祖母進攻。

『人家要跟啦～』

垮著一張臉，一直吵著要跟著去祖母和爸爸一起去看電視，就這樣兩手緊緊的握著祖母的手，吵著祖母說：
『不管啦！人就是要去看啦。』眼淚早已隨著無助的哭聲簌簌地奔流而下了。
爸爸被我吵得受不了，轉身拔了竹帚上的細竹子，用力抽在我的手上腳上，我不甘心被打，一邊哭一邊向祖母討救兵。祖母看著淚流滿面的我，開口就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
『自己有，就不必去看別人家的，不用打小孩教訓這個老人。』

爸爸聽到，正要打下來的手，停在半空中沒再繼續揮下來，默默的轉身走進房間裡面去。

祖母也跟著回去自己的房間裡，留下我兀自地站在那兒，繼續地、莫名其妙地哭，也不知道那一刻在哭些什麼。
過沒幾天，家裡送來一台電視機，還有一個可愛的大同寶寶，我不但有電視可看，還多了一個玩伴，一個「男的」洋娃娃。

有了這台電視機和「男的」洋娃娃，白天大人下田工作時我有玩伴了，晚上也不必走大半個村莊的路到小雜貨店看黃梅調、看歌仔戲，還有我那時還看不懂的電視節目。心裡覺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了。可是在幾天之後，我們發現家裡養的羊少了兩隻。

我問媽媽：
『羊去哪裡了？』
媽媽說：
『拿去換大同寶寶和電視來跟妹妹做伴啊。』
『我不信，一定媽媽咧騙人。』我不相信又去問了爸爸：
『爸，恁甲把羊仔牽去哪裡了？』
爸爸笑著說：
『是啊～牽羊仔去換電視甲大同寶寶回來乎你作伴，不過還無夠哦―兩頭羊還不夠，還差一個小女生，過兩天還要來把妹妹帶去。』
看爸媽很正經的對我說著，心裡一慌眼淚又奪眶而出。
我很大聲的哭著對爸爸和媽媽說：
『我不要電視不要大同寶寶，我要我的羊咩仔啦～。』
長大後，才知道爸爸當年賣了媽媽的「私房羊」，付了頭期款，分期買了那台大同電視，那時還是老祖母當家，支出每一分錢都要經過她老人家的同意，連爸爸的薪水也都是直接到了祖母的手中。可是在家裡做操勞農務家事的，大部份是媽媽，偶而幫別人打點農工有多少工資，除了和別人家抵工（伴工）之外，工資全都先進了祖母的手才再出來。根據爸爸說，當年外公許了這門婚事時，除了嫁妝之外，特別多給了兩頭成羊，一公一母，讓媽媽當陪嫁的嫁妝。並且告訴祖母，不論親家母要怎樣教媳婦，他身為女方娘家，老人家都不過問，可是不可以從羊的身上，或是羊所增加的利潤拿來當家產使用，兩隻羊的利潤，必須由媽媽自己支配才行。經過幾年之後，大羊生小羊，竟然可以增加到十來隻羊，但也時有增減。記憶中好像只有那次沒有事先預警就賣小羊的。賣羊所得媽媽會適時的為我們添購一些衣物，或是給我們交補習費；關於這點在祖母過世數年之後，媽媽回憶說：
『妳祖母說女孩子書讀那麼高做什麼，長大不是一樣嫁給別人家當媳婦，替人家養老師哦。』

雖然說操持家庭都由祖母發落，偶而媽媽經過街上時也會買一點菜回來，可是她自己確省吃儉用。關於私房羊和當年那台電視機這些事情，姐妹們曾經問過媽媽，可是每次媽媽總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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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的農村小孩，差不多都是那樣清苦。在那樣的年代裡，一個大同寶寶就是一個過去。似曾相識辛酸和甜蜜，都在赤腳踩過的碎石子路上、腳踏車輪滾過的柏油路中一起走過。生活品質的改善，從電視機、電冰箱的使用中開啟的。電鍋改變了數千年來升火煮飯的習慣，電風扇吹散了，幾千年來夏日晚風的閒情逸緻。如今又是坐在這面向河口的小茶館裡，一個人啜飲著甘醇苦澀交雜的茶湯，只是茶早己冷了，對於朋友的懷念並未隨著流逝的河水遠去。人各一方，她該早為人母了吧，遠了，也好。

《本文刊於大同雜誌91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