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前夕，我踏上了“中英街”
很早的时候,就从亲戚朋友的嘴里知道,在深圳市沙头角那里有一条独特的“中英街”。虽然他们最津津乐道的是那儿的商品价格如何比内地便宜，但我留心记住的，则是那街心的界碑和同时出现的中国军人与香港警察。于是就有一个愿望：一定要看看这应该是民族屈辱的、本不该有的荒唐的真实。
这一夙愿终于实现了。在香港即将回归祖国怀抱的倒计时牌訇然行至公元1997年4月28日这一天的时候，我携妻踏上了“中英街”。
当远远望见一座两层楼顶那醒目的大红“沙头角边境检查站”字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感觉袭上心头：自己将要出“国”了？那算是什么国，一块本来就属于我们自己，且再过不多久将要隆重收回的土地。于是这种感觉便成了酸楚与激动的混合，不能名状。
穿过熙攘的人群，登上二楼不锈钢管隔成的双道入口，发现戴着红袖标的士兵很认真地把身份证与持证人对照审视，对拎包者检查得尤为细仔，便招呼妻子打开小手袋的拉链。不料想及至我俩，士兵竟只扫了一眼展在眼前的边防证就挥手放行，连身份证也没看。我不解地目视妻子，她笑笑说：或许他看出你是记者，我是诚实公民！
走下台阶，进入视线的是一个“v”字路口，中心处有一块不很大、不很高、方柱状斑剥的几乎看不清字样的水泥界碑突出地面，这与我想象中的高大、肃穆、镌刻着鲜红字样的界碑相去甚远，且为来往的人影所掩遮。
容不得我发思古幽情，妻子已拉我随人流汇入了右侧那条花花绿绿、招牌林立、狭窄弯曲的拥挤街道。妻因临行前应下了亲友的嘱托，便像个采购员似的，绕开在街道上露天铺摆的地摊小贩，只瞅准了那大大小小的“记”字招牌的香港商人开的金店挨个进出，以她独特、自信的购物天赋浏览着金光闪闪的首饰花样，甄别着各样货色的质地，并老道地与态度格外热情的先生小姐们讨价还价，把称心如意者一件件地买进自己的手袋中。
而我则拗不过赤子之心的沉重，从街石、房舍、店铺、榕树、商贩以至天空云影中觅读它156年沧桑的印痕。这就是“中英街”，大约250米长，不足50米宽的南国集贸市场一处，与其他城市的贸易集市没多少差别。但是，他又的的确确有着令每一个炎黄子孙为之痛心的切肤之别：沿街心一字排开的八个灰色界碑把一条街一分为二，左边的主权归中华人民共和国，而右边则归属英国管治！站在阳光灿烂的街心，望着两边同样的肤色、却穿着代表不同主权尊严之制服的军人，我的头上翻涌起历史的风云，那被时间抽象成文字的割地之耻便活生生地立在眼前！而更令人汗颜的是，这里竟然混杂着一些不法商人，干着令人不齿、有损国格的鄙劣勾当！
当我们走进左边一家首饰与电器兼营的店铺，遇见几个操陕西口音的游客正在随一个白净脸面的导游一起和商家搞价买最新式的DVD机， 价格果真搞得很低了，妻闻听后也有些动心，但是检查站明文规定，这些属禁带品。那商家便说：我们可以帮你送出去，这话却使沉缅于购物热情中的妻猛想起深圳女友的叮嘱：别动沾便宜的心，尤其要警惕主动提供方便的人。她立即警觉地拉我离开了。
很快走到了街尽头的拐弯处，一块刻有中英文字样的水泥警戒牌竖在那里，提示游人不要无故闯入英界，不然会被随时拘控。我立即掏出照相机准备把这行将成为文物的标志拍下来，不想背后冒出两个身着绿灰色短袖制服的香港警察来：这里不准拍照！
为了避免同样的尴尬，在回到中方入口处时，我抱着侥幸心理主动去找穿橄榄绿军装的中国士兵，表示想在界碑前留个影，但同样遭到了婉拒！
这就是一对中国公民在一块中国国土上所经历的。当我不无遗憾地从一楼走出关口时，不想又遇见了更令人遗憾的事情：那几个陕西人已被三、五个当地人围在检查站边上的店铺门口，见我们出来，就焦急地大声喊起“老乡”来。走过去一问，方知他们果真中了圈套，年轻的商贩说1500元是按港币算，另加转出“中英街”的400元手续费，还有其他的辛苦费再加几十元……。望着“老乡”求救的眼光， 我试图相助地质问商贩，他们立即凶凶地狡辩：“中英街”哪里有收人民币的！我说如果这样讹诈游客，我将向有关方面举报。不相他更凶了：怎么，想吓唬我们吗？不得已，我转身走向值勤的士兵，出示我的记者证件，向他反映发生的恶性事件。士兵听后，指引我去找他们的中队负责人。没想到这一举动使那商贩赶紧追上来拉住我：好商量、好商量……
等陪着吓坏了的妻子离开危险之地后，我忍不住又回头向飘着猎猎国旗的入口处望去，心里格外沉重：中国人啊，自尊、自爱、自强起来吧，不要再这样自我丑化，若不然，即使眼下可以洗雪旧的耻辱，收回失地，也难保不会有新的屈辱临头，丧失更多的领土主权！
两年后的今天，面对美国列强在巴尔干的暴行，面对三名同胞血洒南斯拉夫联盟的悲惨事实，更使我意识到：中华民族仍处在危急关头，我们必须剔除自身的劣根性，炼造出鲁迅先生期待的民族精神，凝聚成一个坚强的铁拳，永远拒绝丧权辱国，永远拒绝“中英街”的出现，强我中华！
（云中君 1997）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