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带深圳人游北海
品萍
五一前夕，在深圳工作的小弟打电话给我，说他所在的公司准备在“五一”组织员工出去旅游，北海是预选地之一。但想来北海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人想去桂林。我便用大将军指挥小兵的语气对小弟说：“叫他们通通到北海来，我免费做导游，包他们玩得舒畅吃得痛快。我带他们到天下第一滩的银滩游泳，到侨港码头出海捕鱼，到涠洲岛潜水看珊瑚，保准让他们终身难忘这次海洋之旅。我还要带他们吃遍北海的海鲜：蒜蓉蒸沙虫、香煎鱿鱼筒、清蒸花蟹、豉油白鳝，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北海的海鲜，让他们回深圳之后多少天了，一想起北海的海鲜，口水还要哗啦啦的流。”是说得有些夸张，但熟悉北海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的夸张还不至于一点谱都没有。
赞了北海的一大把好处还不忘了打击兄弟城市桂林。我又对小弟说：“桂林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一条漓江边上有些低低矮矮的山么，那地方就是名气大。我去了三次，除了有一次三月份去赶上下雨，看了一次雨桂林觉得还有那么点意思，其他两次去都没什么感觉。再说在桂林能吃到美味的海鲜么，闻都闻不到啊，所以赶紧叫他们来吧。”
小弟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果然答应我再做大部队的思想工作，我也就焦急地等待小弟的答复。我之所以这么积极，倒不是说个人可以捞到什么好处。老实说他们几十个人到北海来，我不仅一毛钱不好意思赚，还要赔上我几天的黄金周假期，更不用说要顶着北海毒辣的大太阳领着他们游北海，还要提前给他们订好房间订好船票，还要担忧旅途中会不会出什么差错，还要小心他们别花了冤枉钱，否则自己的良心也对不住。
这么热心地叫他们来，完全是因为我响应北海市委市政府“人人都是投资环境，人人都为北海做贡献”的号召，我能力小虽然不能招什么商引什么资，但要是能吸引到几十个人到北海来游玩一趟，让北海的宾馆多开几间客房，海鲜楼里又多几桌海鲜消费，也算是一点小小的“为北海做贡献”了吧。我来北海好歹也有十几年了，潜意识里早把他乡作故乡了，对于北海的经济建设常常是比自己的家乡还要关心还要着急。 几天后小弟终于给了我答复，大部队愿意开向北海。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喜不自禁，哈哈，人终于被我鼓捣来了，但很快我又有些紧张起来了。人家从那个人间天堂——深圳来这里啊，他们会玩得满意么？说深圳是人间天堂，那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去了一趟深圳后回来跟我说：“你要是去了深圳就会象我一样感叹，原来在我们中国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那真是人间的天堂啊。”搞得我从此对深圳向往不已。现在一群来自这个人间天堂的人到了我们这个地方（不知怎么的，一提到深圳，我对北海一下子就英雄气短起来了），他们能吃好能住好能玩好么，要是没吃好没住好没玩好那我不是玩完了？不，是我小弟玩完了，以后他那些同事可要给他脸色看了。
只剩十天时间，我赶紧打电话订房间订船票。真是不打电话不知道，一打才知道黄金周北海到底有多么热，平常一百元一间随便拿的标间通通涨到了三百、四百元，这些开宾馆的大概恨不能每天都是黄金周吧。我打了好些电话都没有订到价钱合适的房间，急得火都烧到了眉毛上。我把电话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连几年没联系的朋友都翻了出来，然后托朋友、朋友的朋友，至少打了有几十个电话，终于把订房间订船票的事情搞定。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落实好了，我的心才踏实下来，剩下的无非就在旅游线路上再多花些心思，尽量让他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五月一日上午，我接到了小弟一干人。一上他们从深圳开来的大巴，我就感受到了来自人间天堂的压力，满车的靓男俊女，个个文质彬彬、气质绝佳，包括过去我熟悉的小弟也染上了深圳味，戴副刚刚框住眼睛的小眼镜，连我都要认他不出了。他用一幅平淡的语气跟大家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姐某某女士。大家一起鼓掌，说感谢某某女士带我们游北海。我因为在北海很少听到这么绅士的唤我“女士”，竟然局促不安起来，连一双手也不知道怎么放了，我赶紧用介绍北海来掩饰自己的窘迫，我指了指窗外的大路说：“这是北部湾路，北海的主干道之一，进入北海市区除了这条大路，还有一条跟它平行的北海大道。北海比较重要的建筑基本都在这两条大路上。”此时东都百汇、蔚蓝海岸新开发的楼盘打眼前过，崭新的楼盘飘满了彩旗好不精神，我心想这些深圳人应该感觉北海还是蛮不错吧，忽然某某垃圾中转站映入我的眼帘，我暗说不好，这样的东西要叫他们看见可丢人现眼了，可惜迟了，我一双手来不及挡住他们几十双眼睛。马上就有人开始嘀咕了：“怎么主干道旁边还有这个？深圳多少年前就没有了。”我感觉这个时候我必须为北海挽回了面子，就说：“这个站很快就会移走的，报纸上早就说了有关部门要把它搬迁的。”虽然私底下我也知道这个“很快”都已经二年了。 我指路让大巴拐了弯走广东路。车从南珠市场前面过，我马上就后悔了，我真不该让车从这个路口拐弯啊，这样，带着浓重乡镇色彩的南珠市场就不会暴露在深圳人眼皮底下。平常我从这里走过时，总要颠着脚尖捂着鼻子。颠着脚尖是为了不让市场里流得遍地都是脏水弄脏了自己的脚。捂着鼻子是为了不让那股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钻到鼻子里面。平常走这里过感觉就很不好，但还没有羞耻感，哪里像今天，站在这群深圳人面前，让我羞得无地自容了。 好在北海的银滩还比较争气，看着他们在沙滩上欢呼跳跃，我也挺直了我的脊背，感觉挣回了不少面子。晚上住的中安酒店也还可以，他们也没有提什么意见 次日坐船到涠洲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伙子举着牌子接到了我们。小伙子走前面，我们走在后面，走着走着我的心就开始发虚了，岛上的街容街貌跟几年前一模一样呢，没有任何改观。说句刻薄的话，这还真不如一个无人的荒岛好呢，至少看不到这么多搭得乱七八糟的房子。路依旧是破破烂烂的那条，好象几年时间都没有修呢，表面坑坑洼洼的。街边好些地摊卖鱼的，大概因为海水不值钱，任盆里的水流到大街上来，于是深圳人个个都颠着脚尖走路，惟恐弄脏了鞋子。
走了几百米路，小伙子带我们来到了一个菜市场，散发着和南珠市场不相上下的难闻气味，我说我们住的不是空中花园么，到菜市场来干什么，小伙子很酷，不说话，指了指菜市场的楼顶上，我抬头一看，看见楼顶挂了一块“空中花园”的牌子，的确没错，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空中花园”会是在菜市场上面。
顺着一个搭得跟脚手架差不多的铁皮楼梯，爬了几百级的梯子爬到菜市场的顶楼，只见小厅里摆着一些花花草草，是还有些空中花园的意思，可往里一走，要叫我倒吸一口凉气了，我的妈呀，走廊的一边堆满了桌子椅子床铺等等杂物，要穿过这些杂物才能到房间里去。天哪，叫这些深圳人看见怎么了得。我想叫人赶快把这些杂物搬走，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深圳人就跟在我后面，怀疑的眼光全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张了张嘴无辜地说：“这就是我朋友跟我说的涠洲最好的酒店，我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有一个小妹子拿了一大串钥匙来开门，她穿一件肥肥大大的汗衫，两胳膊的袖子捋到肩膀上，跑的倒是蛮快，只是满脸来不及擦去的汗珠，充分的显示这里没装空调的弊端。我对小妹子说：“很抱歉，你们这里没办法住。还请你们退定金给我。”这里唯一只看到她一个小妹子，估计她既是服务员又是老板，只听她很爽快地说：“随便你们，反正客人多得是。今天因为你们订了房，好多客人来我们都叫他们走了。”
下午，我带他们到珊瑚区潜了水，去看了滴水丹屏、火山口，爬了鳄鱼山，还算玩得尽兴。晚上在海鲜一条街点了几桌海鲜，多亏了我用半生熟的白话死命杀价，杀到了三百五十元一台。菜美价廉，大家享受着美味的海鲜，正大朵快颐，忽然眼前一黑。全场的人都“哄”的叫了起来。我才知道并不是我晕倒了，是这个时候停电了。
饭还没吃到一半就停电了，多丢我的人啊，用北海话来说就是“布了我的路”了。同桌的深圳人一边啧啧称奇说黄金周还停电，一边说这地方怎么这么落后啊，我说我也没想到会停电。按道理黄金周是准备得很充分的。象我所在的一个小小的燃气单位，为了确保黄金周期间安全上万无一失，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做检查。一周两次，每次上级单位还派人下来监督。涠洲人啊，你们准备充分，在这个时候怎么就偏不充分了呢？这可怎么办，美味的海鲜还没吃完，好在这时老板端了蜡烛出来了，每个桌子放一根，可以就着烛光把海鲜吃完。
大家磨磨蹭蹭吃完了饭，又聊了一阵子天，很可惜还是没磨蹭到来电。没办法，只有一脚高一脚低的摸到那个菜市场的“空中花园”去。小妹子站在楼梯口，每人又给发了一根蜡烛。靠着这支蜡烛冲完了凉，往阳台上张望了至少三十次，还是漆黑一片，街上一个路灯都没有亮起来，看来晚上出去逛逛涠洲夜景的想法又泡了汤，只有在房间里闷坐着。
没有电开不了空调，房间里奇热，更没有电视供人消遣。这个时候是多么使人心烦意乱，等电等得人心焦，后来慢慢开始习惯，到最后都死了这份心了，倒在床上准备睡觉，忽然奇迹一般灯亮了，马上听到一大片欢呼声，听得出是整个岛的人在叫。哈哈，终于来电了，我们的人雀跃着，马上要出去走走。
没走多远看到一个卡拉OK厅，深圳人不知怎么就发起了唱歌的瘾，大家统统都跑进去唱起歌来。一晚上一共唱了六十七首歌，花了六十七块钱，深圳人说真便宜，要是在深圳，至少也670块钱了。 回北海的时候，我坐在大总管陶姐旁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她一句：“这次来北海玩感觉怎么样？”她扶了她的金丝边眼镜淡淡地跟我说：“哎，象你这样没有在深圳呆过的，去哪里都会觉得好玩。哪象我们在深圳呆惯了的，去哪里也不觉得好玩。”听她这么说，我眨巴眨巴眼睛，嘴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