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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瘦
电视上，一只硕大通红的龙虾端上餐桌，打扮入时的男女主人公微笑着优雅地端起红酒轻呷着。虹看到此时，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欲望，什么时候，她也能穿戴的时尚漂亮，坐在有冷气，洁净宽敞的豪华餐厅里，悠闲地吃上一回龙虾啊。不过，这个念头马上被她打消下去，她只是个月薪500元的职员，这顿龙虾差不多要花费掉她两三个月的薪水。
可是，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扎着虹，越来越深，令她像中了邪一样。虹的男友伟不是大款，也是一个薪水和她差不多的小职员，他们负担不起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一天对伟撒娇说，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吃一回龙虾？伟大方地说道，好啊，明天晚上我们就去！
第二天，虹很兴奋，捱了一天，终于可以下班了。她像个小鸟一样飞出公司的牢笼，先回到家里找出自己那件最漂亮的衣服穿上，一件合身的绿色连衣裙，是她在商场大减价处理时狠下心花了200元购买的，然后开始精心化妆。一切收拾停当，伟来了，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吃饭。
面对着刚端上来的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麻辣龙虾，虹睁大了眼睛！你吃啊，为什么不吃？很好吃的。伟吃得津津有味，满手都是油说，我来给你剥一个。
原来伟带她来吃得是这种龙虾，虽然这种螯虾俗称小龙虾，但和真正的龙虾却差之千里。虹十分委屈，她满心喜悦地穿着漂亮的衣服却在大排档吃小龙虾！她很想哭，一个小龙虾也不想吃，她看到伟依然吃得不亦乐乎，突然愤恨地说，这么个小东西，又丑又难看，有什么好吃的？虹站起来，快步离去。
看到虹恼怒的样子，伟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不喜欢吃这种龙虾。他扔下钱，赶紧追上去，公司缺少一个内勤打字员，经理帆出来找了一圈，目光锁定了虹，你来。虹迟疑着说，经理，我不会打字……帆上下打量着她然后不容置疑地说，可以学。

这段时间，虹自己感觉自己没有变化，但是伟说有。现在虹有时候会羡慕地说起别人的生活，感慨到，同时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多？有的人享受有的人却受苦？伟听了，一脸的难堪。
为了让虹开心，伟带着刚发的工资，兴冲冲的对虹说，世贸精品在打三四折，去买件衣服吧。两人在世贸精品大厦转了半天，这些衣服即使个个打了三折四折，可是依然昂贵，每件也要二三百元。虹琢磨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买。服务小姐用鄙夷的神态“礼貌”地送走了他们，虹感觉像是逃出了世贸精品，一点没有逛街的乐趣。
虹陷入了迷惘中，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平凡的度过了？什么也未享受见识过？她一天天的忧郁，魂不守舍，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吃一次真正的龙虾。
帆不露痕迹地接近虹，有时候加班晚了，还会送她回家。帆是虹的上司，虽然是同龄人，可是他却是经理，薪水高出她和伟十倍不止。这个社会是个无情的竞争社会，很残忍，虹暗想。对于帆的热忱照顾，她一点点接受着默许着，无力反抗。
下雨了，越下越大，虹站在公司门口等雨停。这个时候一向是伟来送伞的，可是天快黑了也却未见到他。帆开着奥拓停在面前，他摇下车窗，看着虹自信而热情地说，上来吧，我送你。虹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伟依然没有来，也许他在忙吧。她上了车。她向椅背靠去，很舒服。突然她的脑海中闪现出那只庞大的龙虾，红通通的。

下了车，虹和帆道了谢，轻快地走上楼去。谁？三楼一个男人在靠近窗户那里抽烟，黑暗中火星一闪一闪。她按按胸口，长吁一口气说，吓我一跳，原来是你！然后虹故作轻松地说，你也不来接我，天快黑了，正好我们经理路过就捎我回来。伟嗯了一声，没有追问，送她到门口。第二天，虹上班时，发现三楼过道那里烟蒂满地。
公司在金岛酒店举行茶话会，帆坐在了虹旁边，同事都拿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们。虹装作无事，心底多少有些骄傲，帆是优秀的，却坐在她旁边，是在暗示什么吗？饭桌上虹很开心，巧笑盼兮，她喝了点红酒，脸上红扑扑的，头有些晕。当虹微笑着悠闲地望向其它桌子时，竟然看到伟和一个打扮时尚入时的女孩子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吃饭，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伟娴熟的用着西餐具，笑容可掬——这还是伟吗？那个普通的小职员？她想她可能是醉了。
晚上，虹打电话给伟，伟很快赶过来。虹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她想还是像电影上的那样，有话好好说吧。她问伟，你，今天到哪儿去了？伟还算痛快，没有隐瞒地说，你是想问那个女孩子吧？她家里很有钱，老爸是做生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却非常喜欢我……
那我呢？虹冷冷地问道，原来一直安于现状的伟也没有脱俗，也喜欢钱。伟看着虹，目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喜欢帆吗？他有钱而我没有。其实我们各自都可以找到更理想的对象，会过上舒适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绑在一起受罪呢？原来是这样，虹突然有些轻松，说，是啊，我们都会幸福。
帆对虹真的很好，带虹去高档商场买名牌衣服，到高级餐厅吃各种美肴。但是虹对这些反应都比较淡然，帆不禁有些奇怪，他追问虹说，还有一周就是情人节了，你最喜欢什么？我送你。
我要……

要什么？要什么我都送你，只要你开心。

一只龙虾。

龙虾？帆大笑起来，露出一口保养姣好的雪白牙齿，他被虹的要求逗笑了。好吧，我们就吃龙虾，我去定位子，在五星级大饭店——国宾。

在等待情人节的几天里，虹一直处于兴奋中，她终于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可以在舒适的餐厅吃到真正的龙虾。虹又开始精心地打扮自己，她穿上一袭范怡文的黑色晚礼服，颈上是帆送的昂贵珍珠项链。

帆开车来接她，盯着她妩媚的脸赞道，你真漂亮，像个仙女，我的眼光一向是一流水准的。虹淡淡地笑笑，轻柔地坐上车。

坐在国宾大饭店十一楼，舒缓的音乐静静地流淌着，情人节每一个饭店都是座无虚席的，有钱真好。服务生端上一个巨大的盘子，上面放着的龙虾足足四斤有余，庞大的身躯放在餐桌上，几乎掩盖了多半张桌子，通体红色，龙须延伸着，全身完整，活灵活现。服务生揭开虾壳，礼貌地说，先生，小姐，请慢用。虾肉被切成薄片，底下垫着大量的冰块。帆夹起一块透明的龙虾肉，蘸了蘸面前的料碟，示意她说，这是生吃的做法，味道非常鲜美。

虹从冰块上轻轻挑起一块虾肉，蘸了点料，放入口中。可是她非常失望，龙虾远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帆说你可以沾点芥末，味道也不错。虹重新燃起希望，可是虾肉放入嘴里后，却被呛出了眼泪，她想吐，却又捂住了嘴。帆大笑起来，叫她赶紧喝口冰水压一下。虹又看到了帆的白齿，很醒目。她不想吃了，一口也不想，她不由自主的摸着颈上的珍珠项链，冰凉入骨。

莫名的失落感袭卷了虹，她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她想起了伟。她现在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帆很有钱，可是自己的心里就是装不下他，是有隔阂或是鸿沟吗？她把珍珠项链重新装回黑丝绒盒子里，还给了帆。

日子过得真快，又是一年的夏天来到了。夜晚，虹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上回和伟吃小龙虾的大排档。她坐下，要了一盘麻辣龙虾，两瓶啤酒，开始独饮。纤细的手小心地剥着坚硬的虾壳，放入口中，却没有想到，小龙虾竟然这么好吃！虾味十足，又麻又辣，真过瘾。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一堆虾壳。

喂，你快点啊，客人都等不及了。一个女孩子冲着蹲在地上洗小龙虾的男孩儿说，他回答道，快了，马上就来。

虹走到男孩儿背后，用手捅捅他。伟回过头，惊讶道，虹，怎么是你？虹喝了点酒，脸有些热，为什么不行？伟扶着有些摇晃的她回到桌子那儿说，你应该在帆那里。呵，我们散了。伟你知道吗，我终于吃到真正的龙虾，真大啊，可是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味，还不如这麻辣小龙虾好吃，我真是好笑啊。

女孩子把伟叫进去，她来到虹旁边坐下，说，看你也不是太爱慕虚荣的人，如果你还想着他就回来吧。那天伟非要我和他演双簧给你看，他是不想耽误你。现在他每天晚上都来我爸爸的大排档帮忙，学习做麻辣龙虾，他说做好了麻辣小龙虾，其实也非常好吃。

虹以为自己醉了，像听别人在讲电影上才会出现的故事，她趴在桌子上哽咽着说，麻辣龙虾，真的好吃。

第二天醒来，虹开始洗澡，她冲了很久，不想出来。氤氲的热气充斥了浴室的每个角落，直到完全淹没了她，有点窒息。她想了许久才忆起昨天女孩子的话，突然清醒过来，开始行动。

我以后再也不吃龙虾了，根本不好吃，我现在知道，想象与现实完全是两回事。虹深有感触，对伟说道。

不，我一定要让你吃到真正的龙虾。伟自信地说。

依然是国宾大饭店，依然是十一楼的海鲜城。伟对服务生说，我们要两只龙虾仔，不要生吃，要做成蒜茸龙虾。然后伟悄悄对虹说，龙虾仔我们还吃得起，比大龙虾要便宜一半还多。两只一乍多长的龙虾仔送上来，伟笑着招呼虹趁热吃。虹试着咬了一口，虽然同是龙虾可是这回的龙虾仔却做得非常好吃！鲜美无比，唇齿留香，她一连吃了好几口，一迭声的赞不绝口。也许是因龙虾大小不一做法不一，亦或是因人不同而味道大不相同吧。

用了一个多小时，伟用自行车驮着虹来到海边，两人慢慢走向沙滩。宽广美丽的大海，对每个人都敞开着一览无遗的胸怀。伟说，这是海。虹答道，我知道。伟接着说，所有的龙虾就是从这里打捞上来的。虹的眼睛受了海风的吹拂有些潮湿，声音含糊地说，是的，无论大小，它们都叫龙虾。

两人结婚时没有举行婚礼，把省下来的钱用去旅游。在海南，碧蓝的海水清澈见底，椰树高高长长，好美的景致。伟给虹拍着照片，虹学着明星摆出不同的POSE，欢快地笑着，她想，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吧，安宁而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