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兴安岭之行柳霞

October 19

续：兴安岭之行-柳霞

早在我知道照片里这个传奇的老太太玛丽亚·索之前，我已经知道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柳霞，并且在一张非常特别的照片中看到了她。鼓鼓的面颊，小小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对生活的疑惑和期待。让人心碎地抱着她的小驯鹿，吻着小鹿。天上的雨把一切都浸得色彩浓烈。

后来又从一个去过那里的朋友那儿知道了她的故事。酗酒，丈夫死了，儿子被当作孤儿送往南方的贵族学校……

朋友说，那天上山，见到她时她又喝醉了。使鹿鄂温克人很多人酗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柳霞喝酒也很厉害。她喝醉了，在哭，躺在帐篷里的地上。地上是软软的松针和枯叶，特有的兴安岭的土地。帐篷的窗口中，一缕阳光洒下来，柳霞反反复复叫着儿子的名字：“雨果，雨果，你是我的儿子，雨果，妈妈想你呢……太阳这么亮，雨果，妈妈想你呢……”她的手臂弯过，遮在眼睛上，阳光抚慰地把她照成一座雕像……原来，就在那之前不久，她给儿子打了长途电话，问：

“雨果，你好吗？”

“好呢，好呢”

“你想妈妈了没？”

“没想”

“那你想家吗？”

“不想”

“雨果！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我是国家的儿子……”

小雨果才13岁吧，他不能了解自己的话怎样伤害了母亲。

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跟照片里面判若两人。脏脏的秋衣，头发剪得好像男人，一张脸上伤痕累累，门牙也掉了两颗，听说，是喝多了酒跌伤了。似乎短短的时间内，她老了几十岁……

她靠近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柳霞，我是柳霞，你要记得，就是‘留下’！你是好人，记住我……”她不断地说着这些话，靠到我身边来。浓烈的酒味袭来，可是那双眼睛，还是清澈的……我们一起坐在芬芳的木柴上，抬头看天。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柳霞孩子气地斜视着我。

“看……云彩”

“对了！”

“我看天，我每天都看天，我能看得懂天”，她转过头，我又看到那样憧憬而遥远的眼神了，跟照片里的她一样。就在这一刻，她，无比美丽……

“我每天养鹿，我心疼我的鹿，我不下山，他们让我下山，我不下。山上冷，冬天很冷很冷……”

“为什么一定不下山呢？”我牵过她的手。

“因为……因为……这儿才是我的家啊……我没有家，我没有……雨果，我儿子，你知道吧，他很厉害呢，在贵族学校念书……这儿才是我的家……”她语无伦次，继而伸开手臂抱住我。

“你记得我，你要记住我，我，柳霞……”她惶惑地嘟囔着。

我满怀着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拥抱了她，她的面颊擦在我的脸上，异常温暖，有点点水珠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