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游记：阳朔手记

车是正午自无锡首发的。卧铺车厢，少不得与上下铺们寒暄一下。毕竟是一天一夜的邻居。抬头要见低头也要见，避无可避。彼此交换着信息。我去桂林。我去南宁。我去柳州。啊，都挺近的。彼此多照应。您哪里人？我无锡人。我苏州人。我宜兴人。啊，听您口音不像啊……等等等等。

寒暄完了，有邻铺倒头就睡。我把笔记本电脑搁在枕头下面——看《天下无贼》看疑了心，刚上车的时候，觉得满车厢都是黎叔和他的手。而刘德华和刘若英这样的护花使者却遍寻不获。胆战心惊，只能坐守本部，不敢轻举妄动。

坐着看云，想到古话里的一个词：云衢行舟。行舟云上是想象力浪漫的体现。动画片《机器猫》里头类似篇章就好几集。细看之下，若山一般的云其实是在移的。若凝了神，便觉得整个天空都在移动。气势雄浑。

想起小时侯，表弟问我：哥，云为什么会动？答：笨！因为地球在转动嘛。当时自以为有知有识的话，天经地义，绝无疑虑。

车出上海，便开始一路向南，偏西。车窗右前方，阳光自炽烈明亮，到渐次温柔。黄昏时分，睡着的人们争先恐后的醒来。四邻开始有打纸牌的声音。南腔北调，各地的牌法也不一样。时间在纸牌与碎语的切削之下，越变越薄，却并未变短。一整块的马铃薯诚然厚重难吃，如果切成片再炸一下，便能够有滋有味。虽然这滋味也淡薄得很。

从午后开始读书。带的几本书恰巧都不利于在车上读。直怨恨自己带错了书。本来想车上日子冗长，带了巴别尔的短篇集，几个俄罗斯人的未竞长篇，以及川端康成的一个颇为冗长而细碎的《山音》，指望旅行时消磨掉。不料卧铺车厢读书，格外耗人精力，书又不振精神，两下夹攻令人恹恹欲睡。身边又没带什么肥皂得足以屠杀时间的书，临到最后，只能向旁边的人借些报纸来看。几张报纸翻烂之后，夕阳西下。

车厢里开始有贩卖盒饭的乘务员晃来晃去。邻铺的人们对盒饭怨声载道，然而抵不住饿，一个个的极不情愿的交了钱，抨击着火车的垄断经营，一边扒饭。一个宜兴大叔一边吃，一边劝导我切勿步其后尘。车停在一个南方小站。车外叫卖之声络绎不绝。趴着车窗一看，下头的盒饭用车推着，待价而沽。不大敢吃，又抵不住饿。问车外的阿姨买了听八宝粥喝了。右前方的太阳彻底坠入云海。紫蓝色的天空，开始酝酿星的产生。

饱暖之余，上下铺六个人开始聊天。除了上铺搂着玩具熊的小女孩要在湖南下车，余者都是要进广西的。几位年纪比我长的，都有了在广西游历的经验，不免对我传授一二。譬如在桂林，吃什么喝什么，看什么玩什么，种种花色，都讲究得仔细。

夜色渐沉，车窗外的楼宇，在暗中望去，形同积木。星若碎尘，在地平线远远的晃着。列车一路向南，穿越着无数积木般的城市与镇子，穿越着无数方言与天色互不相同的地域。行程漫长，而前路犹远。睡着的时候，想着邻铺们勾画的桂林山水美景，开心了一阵子。然后，困意便涌上来了。

次日中午，车到衡阳。所谓衡阳雁回，天下知名。站台上老太太叫卖着沙锅饭。使沙锅煮的，米饭软香，比火车特供的盒饭胜过十倍。顺便叫了份炒鸡肉，菜里青椒无数，红绿明艳，辣而又咸。邻铺说，湘桂之地，菜都是这味儿。

渐渐山多了起来，车右前方已看不到太阳。火车切入了崇山峻岭，山色青葱，间或有流水黄牛。

问列车员几时到桂林，列车员横了我一眼，说：还有一小时。

手捧着衡阳的沙锅，不断的喝着水。咸辣之味始终不散。山色浓丽，青山绿水不断压向眼前来。比江南的淡雅又大不相同。牵强附会一下，南方菜味浓，大喜大悲，大红大绿。这缘由，大约也是按其山水之色而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