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算是游记

January 22

算是游记

瑞士。

小时候就经常看到一种全景式的风景图片，标准的瑞士风光，色彩艳丽，那种图片里，天空永远是蓝蓝的，山丘永远是绵绵的，草地永远是绿绿的，牛羊永远是肥肥的，总之，看了没有任何感觉，确切地说，既不让人讨厌，也不让人向往。当我来到了如此一个无关痛痒的地方的时候，意识到，看图片和看实景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很久以来，我的心脏对自然风光保持着半冬眠的状态，比如海，我拎着拖鞋说，大海，我来了。然后洗洗脚，晒晒皮，走人。比如山，我穿上运动鞋，想着如何呼吸顺利地跑上去而不倒下，到了顶上，蹬蹬脚，甩甩腿，下山，不带走一片树叶。这种状态有个非常让人欣慰的名字叫做，将自然融入生活，或者反之，将生活融入自然。这样，融啊融的变成了好大一团棉花糖，心脏融在里面，由一颗变成了一陀，找不到了脉搏。

Schindellegi是个半山腰上的小村庄，离苏黎世大半个小时的路程。有小房子，成排的，或者零星地东一块西一块地粘在山坡上。和图片描述的区别大致在于色彩没有那么艳丽，有枯草，有牛粪的臭气，有阴天，总之它是活的。

几天我将附近的几个小山爬了个遍。每爬上一个高度，就在那里四下张望，看到下面的湖越来越远，而云离头顶越来越近。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极度寂静的时候觉得人和山上的一块石头，一根草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天晚上都去一个小山包，坐在那里，观望下面的两岸灯火，近处的明晰可见，到了远处则闪烁不停，它们连成一大片，一直延伸到黑蒙蒙的天际，闪动的，巨大的，好像自己在呼吸，山的黑影衬在它背后，一动不动。就这样看了好多天，可每当我站上这个小山包开始眺望的那一瞬间，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毛孔哗哗地张开。每天晚上可以看很久，看到实在冻得不行。图片远远不能表达这种感觉。

经常的，人既恐惧没有灯光的寂静的黑夜，也厌烦总在咫尺的流光溢彩。如果是相看两不厌，不厌的原因，因为它们美，更因为有距离。所谓完美的距离，便是远离，可是离到一个仍然看得见的距离。

这个村子。清洁，安全，富裕，自然，现代，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

路边无人的旧花车，十几盆花在里面，边上放着一个铅皮的投币箱。

周末有队人马，人人肩挑着扁担，两头系着超级无敌铜铃，以不可思议的震天响声一路招摇穿行，魔来魔斩，佛来佛斩，每个小酒馆都等待着被他们蹂躏，多深的黑夜都等待着被他们劈开。

山坡上的房子，偌大的草坪，几乎占了整座墙的玻璃窗，打开，外面就是连绵群山，夏天是青山，冬天是雪山，山下蜿蜒的大湖，天晴看得到湖面倒影，天阴有团团云雾行走飘移，晚上俯瞰两岸的灯火延伸到天的尽头。在窗前，有忧愁的话，不过打开窗把脑袋伸出去，风一吹，再大的胆结石都融化了。

这样的地方是一个人的梦？还是给人做梦提供了合适的环境？

回到柏林，好像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我熟悉的棉花糖的世界。可是突然觉得一切如此合理。

处处都是生活，而生活在别处，觉得这句话已经无限接近我所以为的事实了。这样很好，偶尔期待，偶尔做梦，偶尔瞬间找到自己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