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印象派写意:欧洲城市(一)

February 26

“这都是什么游记啊，好像一个人在星期天的下午，呆在一个空房间里无所事事，就胡乱写下了许多奇怪片段。”
生活的乐趣正在被异化，我相信有一天，人们能够打开一本书不再期待它有趣，只期待自己能受到教育；能够到达一个城市不在盼望印象的洗礼，而只盼望自己能增长见识。我得赶在这之前记下我的印象。

【巴黎】
描述巴黎有两种方法：你可以说，它是一个镶满建筑螺旋形贝壳，由内而外的一个顺时针螺旋，把城市划分为20个区域，每个区域有成百上千座房屋和成千上万个烟囱。赛纳河像腰带横贯其间。

或者，你可以和追随我的视角，像我一样说，“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在一个阴霾的下午我来到这里，这里的司机开车放开方向盘，市郊公路两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涂鸦，我甚至找不到可以补上一笔的空间，就像人们在这个已经完成的城市里找不到自己落脚的地方，是的，一个已经完成的城市，过去的未来就是现在，这里历史的概念含混不清。”

我喜欢巴黎甚于北京，提到巴黎，想到的是一句美丽的歌词，“布谷鸟在城市夜里轻声鸣叫”，是的，巴黎就是个美丽的大村庄。
而提到北京，我想到的是：推土机在城市和乡村清晨嘶声轰鸣，奏出的是城市化进程中一曲感伤的挽歌。

巴黎已上了年纪了，衣着仿佛步入更年期的妇女朴素无华，即使在夏天也穿着遮得严严得黑色外套，黑帽黑靴，俨然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贵妇人。谁会想到她当年倾城的风韵，形同吉普赛女郎，唱着波希米亚的歌曲，谁会想到她当年穿的花哨衣服！啊，对了，巴黎现在是更加理性了。蒙马特幻想的旋转木马归于静止，巴黎圣日耳曼大街上不再有昔日的哲思，但它仍然充满魅力，它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每次抵达巴黎，旅人都会再度发现一段秘史，搜集到一些古老的明信片，在这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有人在买卖记忆。

【巴黎 : LA DEFENCE】

有两个巴黎，一个是工作的人们的小盒子（BOITE）聚集的魔方大厦，一个是旅游者短暂停留的恢弘的历史记忆。

前者仿佛地鼠，每天从自己的洞里爬出，钻入地下，在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地道之后到达另外的大洞，和来自其他小洞的地鼠们度过一整天，傍晚再从原来的地道钻回去。大多数地鼠们会在地面上迷路，他们对地洞的记忆远甚于地面上的阳光。至于那些在地面上晒太阳的地鼠，他们叫失业者。

后者喜欢呆在阳光下，亚洲的旅游者身上会有相机，想以瞬间留住永恒。

对前者，巴黎是两个人：一个纳税，一个收帐。
对后者，巴黎是一个人：他仰面躺在阳光下，背后是千百年的石头铺就的道路，下面交叉着地铁，坟场和流浪汉们的秘密基地。

【巴黎 : OPERA】
OPERA是洛可可和罗曼建筑的混合，轻与重的平衡。
歌剧的本质在于：当歌者结束了咏唱，舞者结束了表演，它们仍将震颤在你的耳际，跃动在你的眼前。
在歌剧中，人们看到中国的含蓄，希腊的和谐，印度的伦理，法国的细腻，英国的绅士，西班牙的激情，美国的奔放，德国的意志，俄国的乡愁，他们在这共生于艺术之母。
健全的鉴赏力不在于苛求，而在于在找出它们数量和特点间的天籁和声。
人们甘愿拿出积蓄，而换取一只能看到美的眼睛，去寻找那歌剧院的幽灵。

OPERA的酒吧：
在这儿城市可以无声无忧，在这儿有蓝调风格的背景音乐，在这儿有美丽名字的鸡尾酒，在这儿我有一群敞开心怀的朋友，在这儿我见生人不用递上名片。
生活是孤岛，酒吧就是水手们的港湾。
夜色温柔，一切都罩上了感性的外衣，人们在这里寻找遗忘。就像水鸟忘记湖泊，犀牛忘记草原，落叶忘记风。
如果一个人白天理性，夜晚感性，他就成了分成两半的男爵，他就拥有了两个生命。

【巴黎 : 地铁】
夜晚转动着往复的轮轴，坟场和下水管道间，拖着阴影和壁上涂鸦的狂暴火车,一次循例的停靠，地铁是乞讨者工作的场所。

她是一个神气的乞丐，自信的登上地铁，有力的手势，激情四溢的演讲，收获甚丰。
他是一个优雅的艺术家乞丐，用轻巧的双手拉出偶尔走调的小曲，他只收欧元不要美金。
他是一个卑微的乞丐，向过往行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收回时仍是一只空空的颤巍巍的手！

我想握住那双颤巍巍的手，“兄弟，别羡慕演讲家和小提琴手，他们都是业余的，只有你，才是专业的乞丐！”

【威尼斯】
“我的贡多拉小船顺着小运河河道而行，运河好比精灵的魔首引导我穿越这东方的迷宫。”
——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

这座城市自水中升起，像是重生的大西洲冒出海面。
一踏上这梦幻般的小岛，你就感到威尼斯将像海市蜃楼一样沉入海底。
初到威尼斯的人，也会对这个城市似曾相识，对陌生的街道或酒吧几乎无端地" 默契" ，小桥，水声，贡多拉，船歌，好像也都已与你神交了多年，完全就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威尼斯有三个假面：沉沦，神木和哭笑脸，它的旅馆极其昂贵，在涨潮时间，人们从各个离岛涌入威尼斯，到了傍晚，人群就又会像落潮一样各奔他方。

水城里，见不着汽车、自行车或者摩托，在路边插着“TAXI”的牌子，指的是汽船（Vaporetto），而贡多拉则替代了自行车。在固定船只的木桩底部，酽酽的海藻织就张张深绿色的天鹅绒，贡多拉像个梭子般在其间穿针引线。圣马克大教堂的墙面上，白的，青的和玫瑰红的大理石砌成素朴的方纹，在日光里仿佛是少女在作着大理石的幻梦。封闭式的叹息桥，桥侧有两个小窗，是死刑囚犯唯一可看到蓝天碧海的地方。传说有一名死囚走过叹息桥时，通过小窗看到对面建筑的窗户里自己以前的女友在拥抱着新的情人，不禁深深叹息，潸然泪下。

【罗马】
罗马是传教士，在罗马，每个街区都几乎有一个教堂，这是一座石头城。

是的，一座实实在在的石头城，一座曾经属于恺撒、奥古斯都、图拉真和哈德良的石头城。
教堂并不象寺庙般远离尘世，寺庙大多修建在山中水间，教堂却都离苦难的人们很近很近。

罗马有无数的泉水，清澈的，尚未被生活的浊流污染过的清泉：特莱维，破船，海神。。。
你可以想象那样一个王国，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水草中穿梭，海龟爬上海岸，海妖驾驭海马，船儿行将沉没，人们端坐在海豚背上相互串门，

罗马的喷泉，就是对昔日繁荣的纪念。

在这个这个精神和泉水一样洁净的城市，我想到一个故事：
一位传教士，当然，后来他成为了圣徒，被一帮野蛮的异教徒逮住，一个悲剧。
他们把它穿在烤架上用文火烤着，该圣徒看到自己身体的下半截被烤得滋滋冒泡，上半截还纹丝未动，就说，喂！下面已经烤好了，该翻翻个了！
这是基督教最让人心动的故事，我常想帮它加上一个结尾：
圣徒在烤架上高呼＂基督万岁＂，＂打倒异教徒＂，直至完全烤熟。

我喜欢罗马，以至于轻易就原谅了那个边骑摩托边打电话差点把路人压死的女人；原谅了那些因为懒得下车，所以将摩托开到便道上去取钱的小伙子，我甚至钦佩起他们的冒险勇气来。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能看到成群修女在宗教装饰品店疯狂购物、英俊少年在路边为女士献上喷漆玫瑰的地方。

我随时都可以再回到罗马来，我那枚睡在许愿泉里的硬币告诉我那将不会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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