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南京路修鞋服务日记

南京路修鞋服务日记

叶 子

一九八二年三月二十日

上海市第一医药商店陶依嘉同志，向社会发出了走上南京路“为民服务”的倡议后，我和武装部长老凌积极响应，第一批走上南京路参加为民活动，摆起了修补套鞋的摊子。从部队回来的人都会一、二手技术，我修补套鞋的技艺是在军工单位搞土建时学的。那时在工地上成天要穿套鞋，还特别容易坏，有了这手技艺，修补修补又能坚持一阵子，既节省了自己的开支，又为他人解决了困难，可受大伙儿欢迎了。我和老凌是莫逆之交，我搞武装部时，他是民兵教导员，他当武装部长时，我担任民兵教导员。我们配合默契，公司的民兵工作虎虎有生机，从而我们也得到了许多奖励。走上南京路，我们又是一对分不开的老搭挡。

一九九一年六月二十日

上个月进入了公司党委班子，担任了纪委工作，今天是二十日，我又一次走上了南京路。有位朋友问我：“你是中药行业的，怎么会摆修鞋摊的？”我就对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云南调回到上海工作，正逢四月的霉雨天。那年的雨水特别多，大街小巷也被这阴寒湿冷的雨水渲染得没有一点生机。我的一双套鞋被划破了，可出门又挺需要，便打着伞去修鞋。然而寻找了好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路口发现有个修鞋摊。修鞋师傅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正低着头在陈旧的大伞下，拿着饭盒大口地吃着，旁边是他的妻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用安祥的目光望着他，不时用手中的杯子给他喂开水。
那老师傅看到淋在雨中狼狈的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饭盒，递给我一个小凳要给我修鞋。我连连摆手说：“师傅，不忙不忙，你先吃饭。”老师傅笑了笑说说：“冒着挺大的雨，你一定是急用，洞也不大，我几下就能补好。”他的妻子合上饭盒裹进大衣中紧紧地搂着，目光还是那样的和善和安祥，我的心感到更温暖了。那师傅用锉刀一下一下地认真锉，又用胶水认真地抹，待胶水干透后轻轻地合上胶皮，又用木条敲打了一阵，鞋修好了。这时他妻子从怀中取出饭盒递给丈夫，饭还是热的。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路边的这一对老夫妻的平淡默契让我十分感动。
参加南京路为民服务，我就想起了那对夫妇，想起了自己在云南修过推车内胎、修补过套鞋。与老凌一合计，真是不谋而合，他也是这个主意。这以后无论雨风交加，还是烈日酷暑，我们免费修鞋的摊位始终按时摆在了南京路上，迎接着来自各方要求修补套鞋的人们。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日

十年，一百二十个“二十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暑，我们从不间断，一次次地来到了南京路为民服务。学雷锋做好事，时间长了为民服务也有了品牌，新世界城有“修伞大王”，张小泉有“磨刀大王”，也有我们的“补鞋大王”。我们得到过市区各级领导和部队首长的接见，并多次被电视台摄入新闻节目。我们把胶皮剪成圆角，接口挫得细，胶水抹得匀，吹得干，贴得平，敲得实。每次刚摆出修补摊，拿着破套鞋的大伯、大妈就包围了我们，拉口子的、豁边脚的、甚至可以丢进垃圾箱的坏套鞋，经过我们的手，变成了一双双可以继续穿用的套鞋。现在小年青很少有穿套鞋的，而上了年纪的人却有着套鞋情结，穿了多年还不愿意丢弃，然而坏了却少有修补的地方，我们坚持免费服务，因此格外受欢了，常常收不了摊。
今天有记者问我：“你们的服务为什么这么火红？”我说：“学习雷锋为群众做好事，方便群众，服务群众，群众当然欢迎。这是社会风尚的体现，是公民道德的展示。”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日

这些年来我们坚持免费服务，让人民得实惠，从而也让一些收费的鞋摊少有人光顾。有几次我们发现有一位老人每次都拿来一大堆破套鞋让我们修补，我们问他怎么有这么多，他总吱吱唔唔地说是邻居托他修了。有个好事的人偷偷“侦察”回来对我说：“那人是个体修鞋的，他把套鞋让你们修，再回去赚钱，真缺德。”

二ooo年三月二十日

每次到南京路为民服务，我摆得还是修补套鞋的摊。现在谁还穿套鞋？是的，当代的年青人与时俱进，早把套鞋扔进了博物馆，穿着崭新的皮鞋在雨中潇洒，套着时髦的旅游鞋在水中趿踏。然而我的摊位前总拥着不少人，几乎是清一色的白发老人。为他们修补套鞋，总会涌起一份亲切感，让我不时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母亲的旧套鞋。
三十多年前，母亲因家庭历史问题下放到房地产的废旧仓库接受改造。这是一个地势地洼，杂草丛生的地方。仓库破旧不堪，大雨时大盆小盆“叮咚”直响，阴涩天墙上直冒水珠，还不时会从地下溢出难闻的脏水。一年四季严寒酷暑，套鞋是我母亲永远的用品。
母亲瘦小赢弱，很难买到合适的套鞋，大了垫上几层鞋垫，小了只能让脚趾挤一挤。好不容易买到一双合脚的，母亲总是珍惜不已。时间一长还是拉了口子，破了鞋边，母亲就用锉刀一下一下地锉，剪下一张张小皮子用胶水粘上，常常是一双旧套鞋穿破了再补再穿。鞋底漏了雨天进水，晴天捂得脚出汗，淹的脚发疼，母亲实在也是没有多少钱买新鞋。
常年累月的潮湿、劳累，母亲很快苍老了，腰背弯曲变形，风湿病更是纠缠着她的双腿。住进医院，我才知道母亲的脚跟早已变黑坏死，而她却从来没有哼过一声，母亲承受的是多大的痛苦呀！
修理着旧套鞋，我的眼前时时涌现出母亲的身形：她踱着套鞋的脚，在草丛中采摘清明菊，想让昏花的双眼能明亮些；她依扶着弯弯的垂柳，借助树的力量拉动沉重的旧钢材……
母亲的旧套鞋，我心中的情结！

二oo二年三月二十日

今天是南京路为民服务二十年的纪念日，我获得了“南京路为民服务二十年”的证书，捧着红色的证书，我心潮起伏，为人民服务是党的宗旨，是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参加南京路为民服务，为党增辉。

二oo三年五月二十日

从公司纪委书记到童涵春堂党支部书记，现在又退居二线担任调研员，五十六岁的我，无论职务怎么变动，参加南京路为民服务一直是我神圣的使命。老凌要退休了，我也带起了徒弟，让修补套鞋的便民服务后继有人。

二oo四年三月二十日

初春多雾，湿漉漉，沉甸甸的水气再次凝成了白色的幕帐，笼罩着整个申城。一大早我又来到了南京路自己的摊位前，开始了为民服务第二十二个年头的又一个服务日。
刚把修补工具摆开，周围就已站起了好些人，都是熟识的脸，然而他们手中却没有一只要修补的套鞋。我病了二个多月，怎么会没有修补的鞋呢？
“我们是来看看你的。”这是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大爷。“你好点了吗？好久不见了！”这是南京路上的一位环卫工人。“你好好休息，好多为人民服务。”这是武装部一位老干部的妻子。
“老叶，修鞋有我呢，你放心！”“重新出山”的老搭挡老凌拍拍胸脯说。
“叶师傅，你息着，不用动手，只要给我们指点指点就行了。”公司团委和武装部的二位小年青抢着说。
“谢谢，谢谢！”病后第一天参加为民服务活动就得到好些人的关心，真的让我好感动。

二oo四年四月二十日

又是个南京路为民服务日，武装部干事小芮递给我一只破旧的高筒套鞋，他对我说：“叶师傅，这是抗洪战士的遗物，你给修理一下吧！”我抬头看去，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妈正期望地看着我：“谢谢你，师傅！这是我儿子留下的唯一东西，时间长了破了旧了也坏了，你千万给修一下，好让我还能保留一件儿子遗物。”我点点了头，拿起那套鞋心中一阵激动，套鞋的破口处已经很薄了，我小心依依地拿起小锉刀一点一点锉，一点一点修，剪了一块相当大的新皮打毛，细心地涂上胶水，让它在微风下阴干水份，最后粘合在一起，用力拍打以增强粘合。在抗洪战线上有多少年青的解放军战士，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当我把套鞋交还给大妈手中时，她流下了眼泪：“这下可好了，儿子，你又有一双好鞋了。”周围的人也感动了，纷纷让出道来，让这位解放军战士的母亲一步一步走向阳光升起的东方。

二oo四年六月二十日

修补了十多只套鞋后，我不禁有些奇怪，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早该来了，今天怎么还没有来呢？十分钟，又是十分钟，他们可能要下个月再来吧？……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一个二十日为民服务活动日，我的摊位前常常会有这样一对夫妻，男的脚有点跛，女的高度近视，他们总拿着一双高帮的套鞋让我修补。时日已久，我就和他们熟悉了。原来，他们是一对下岗工人，男的好不容易找了一份清理水池的工作，每天要和水打交道，脚上有疾套鞋磨损特别快，收入有限只能修补了再修补。我的摊位是免费的，又补得耐用，这样他们就成了我的老客户。几年来他们的套鞋换了几双，我也给他们修补了几双。几个月不见，怪想他们的。
快要收摊了，我终于看到了那女的一个人匆匆而来，手中也没有套鞋。她认真地看了看我说：“真是你，老叶！”
“今天怎么不修鞋，你爱人呢？他上班去了吧。”我说。
“他走了，他患了癌症走了。”那女的有些鸣咽，“临走时，让我当面再谢谢你！上个月二十日，同事说你病了。这次总算是碰到了了，谢谢你，老叶！”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望着她转身而去的步子，我看到了她的自信，我放心了。
这时，清风再次吹拂，推开了白雾，也带来了几片树叶，这是出九前的最后一批落叶。它们曾经是苍翠欲滴的碧叶，在西风中飒爽英姿，在寒霜中经受磨炼，现在它们追遂地心的热力，寻觅春天的温馨，随风飘落在地下。如果你爱嫩绿的叶芽，也一定会爱上这落叶无声亦有声！

二oo五年七月二十日

参加第二批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后，再一次来到南京路参加为民服务活动，二十三年了，党在我心中，我为人民服务一辈子不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