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悲情”古都的欢心游走——南京游记

一直来，南京就被定位成一个伤感的城市。这座名为“六朝古都”实则为大小十朝都城的历史名城让人记忆最深的是它曾经见识过的沧海桑田。

从三国群雄逐鹿到六朝霸业更迭，从明初巍巍城垣到晚清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从太平天国风雷激荡到辛亥革命奔突迂回；直至现代人类历史上最野蛮的日军大屠杀……斑斑史迹中，处处是古都的沉重与悲凉。曾经的繁华似锦都已不在，曾经的国破家亡、落寞遗恨却融进了这片土地。念书时每每读南京史记，心里总是涩涩的惆怅。

于是，极想去南京走走看看。山河动荡造就了几多落魄君王和薄命红颜,也留下了六朝金粉“龙蟠虎踞下的秀丽”文化。狭窄的乌衣巷走出了书法二圣和诗坛大小谢；秦淮河边流唱着八个风尘女子乱世之下的风月传奇；南唐天子李煜“亡国成词宗” 用多情和伤感浸润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恒久浩叹；还有跌落尘间的“宝玉”曹雪芹“一把辛酸泪”里说不完金玉满堂背后的炎凉世情……前尘旧事多有悲情，更有富丽风雅的诗情画意。引得无数后世文人据此怀古幽思而又成就了那么多千古词调来。李白的“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刘禹锡的“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韦庄的“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杜枚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伤感诗词着实又添了南京的悲情，却又赋予了南京更深的文化积淀。这样诸多的文字记载，让我对“悲情”南京亦更多沉思遐想。

然而，于书本之外的实地游历却没有置身浮云古意时的“悲情”。终于踏上南京的土地是两次公司组织的集体出游。一次是庆“三八”节，一次是员工休养。秦淮女子的千古风流和夫子庙的市井繁华都是女人的爱恋；于清山秀水的城市美景流览中品尝比比皆是的风味小吃当是最惬意的现代休闲生活。二次集体出游目的地都选择南京算是各有“说法”。而况，对于短暂出游，很多人都明白：去哪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离开。

身在南京的日子成了轻松欢快、放飞心灵的难得闲暇。对喜好解读历史的自己而言，这份惬意更在于庸常生活中游历尘世间如山高水阔般绵长的人文景致的体味。自然，和同事们集体出游更还能得些工作之外的别样亲和友爱。

南京无疑是一个有味道的城市。徜徉在街市巷道，看沧桑阅尽的古城墙与新街口的市井繁华在眼前交相辉映，紫金山的金陵王气与乌衣巷口的襟带风流在心中铮然闪现，在现实与古旧交融的真实感悟中，无数次怦然心动。

于陵墓、城墙、佛寺、书院、园林等遗存故址中，轻易看到了那些生动的面孔。这个撬块铺路石都可能是六朝碑刻的宝地，让紫金山、玄武湖、秦淮河这些名胜古迹，甚或是一个残留的地名，轻轻一转身都似有了千年的风华。也让旅途匆促的旅行者在南京一游时往往只得精选个中名景而远不足以领略古都的广博风情，我的两次出游亦是如此。

两次集体游南京都安排去了中山陵、总统府、夫子庙和秦淮河。庄严肃穆的“天地正气”和繁华喧闹的“浆声灯影”是南京两段典型的交织着荣耀与耻辱的鲜活往事，这些故迹成了短暂游程中不容置疑的选择。大概是因为埋藏了太多的陈年旧事，身临其境果然感触极深。当我站在现实场景里求证记忆里的历史故事，古人觥筹诗笺之气与今日现代文明之息一并涌上心头，痴然不知是置身于历史还是重返于今天，一次次恍如隔世般沉醉。

登中山陵，进总统府，在一片连接着现代风格的近代建筑群中，感觉南京最后一次作为国都的繁华与荣耀还是不久以前的事。中山陵座落在“龙蹯” 之称的紫金山，从明代草莽皇帝朱元璋开始，历史上许多响当当的人物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长眠于此，在这座显赫的“憩园”里，中山陵是景色最好、名气最大的遗陵。三百九十二级台阶、“民主民生民权”六个鎏金大字、构思奇巧的警钟形图案一一探入心底，在中山先生“博爱”、“天下为公”的思想光照下肃然起敬而又激越振奋。走进总统府这个同样非同寻常的地方时，回顾它从明初汉王府、清代两江总督署衙，到太平天国的天朝宫殿、一九一二年的临时大总统府，直到国民政府的总统府，看到了这座中西合璧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美的建筑一直显赫的地位。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历历史记余音绕梁，感慨逝者如斯。于其间由衷体会了“落后就要挨打”的硬道理，又仿佛突然明白了和平的幸福和珍贵，还有“团结”、“拼搏”、“奋进”等现实中从未如此深刻领悟过的词义。转身遇着同伴心神领会的微笑，感觉是那样的亲热。

夫子庙和秦淮河是连在一起的。这是个市井气太重却又像模像样的文化场所，也是一个现代化步履中少有的能让老百姓把俗世生活与诗情画意过得如此相得益彰的地方。在车水马龙的夫子庙前，看李香君故居、乌衣巷旧址，还有江南贡院，在那样喧闹的场景中联想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夫子庙信步游走可以“发思古之悠情”，也可以什么也不想，只感受现实生活。但夫子庙边那条扎入悠长历史的秦淮河却还是让我生出“烟笼寒水夜笼沙”的遐思。汩汩千年的秦淮河留给世人多半是夜夜笙歌的颓靡印象，而其实，当年的秦淮河边除了民间烟花柳巷，还有士大夫文人。自然，秦淮八艳这一群学识、见识都很高的青楼女子，更是用对爱情、节操的忠贞和对国家命运的关切赋予了秦淮河别样的香艳风情。从这个意义上说，秦淮河让我如中山陵一般肃然起敬又热爱有加。驻足河边凭栏四顾，看人头攒动繁华如昨,夕阳余晖如金粉红脂抹尽河岸，似乎又听到千古绝唱的明艳诗情里一段段飘香的故事，仔细分辨，仿佛还可以听见流水的轻喟，只不知道它是在怀念过往，还是在遥望今生……

也许是集体畅游的热切，一向善感的自己二游南京皆未品味到这座古都的旷世“悲情”。即便是沉思，一颗心总是浸润着感动。在规定的景点观光之余，走入南京的现实生活，和同伴一起乘坐自助式地铁，在沃尔玛连琐超市购买地方特产，清楚地看到了高大的古城墙下现代南京人的闲情舒适。更有初次入酒吧的新体验，让我见识了今日南京的新新人类和先锋文化。第二次在南京“休养”，被几个青春活力的同伴带去了1912休闲街。午夜时分，A8 Music Club内人声鼎沸，于酒意微浓间肆意摇摆，一任激情喷薄欲出。“我的未来不是梦”，“爱要怎么说出口”…… 当全场齐声高唱，一句句酣畅淋漓的歌声一经出口,心头迸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喧泄的快意，混杂着些许悲凉与温暖的复杂情绪。潸然泪流中突然想起南京的“悲情”来。于恍惚间清晰地看到这座又古典又现代的城市里奔放的生活姿态，让我霎时明白了所有的“悲情”原本是怀古忧思者自己的心意，与南京的沧桑烟雨无关。

南京的“悲情”早已随着种种历史记忆湮没在渺渺风尘中。我们不能够改变历史，但我们也决不会让历史重演。对现代人而言，历史也许只是一种生活的点缀和谈资。民国建筑和时尚商厦的和谐组合让历史经验和怀旧情怀成为现代南京的城市背景，给予生活其中的南京人更多快乐、自足和如画的自然美景，还有火热年代里“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壮思激怀。

那些未及游览的古迹又留给了想象，留在了渴望中。我依然渴望走到古迹身边去想想千年以前的故事，或喜或悲生几分物是人非的喟叹。伤感有时也是一种文化，可以为平淡生活添几段绯色传奇，为千篇一律的城市赋予一种特立独行的气质。就象短暂出游偶有无伤大雅的恣意纵情是为让彻底解放的身心找到些蜕化的簇新感觉，回到原地还是按部就班，这样的“背道而驰”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