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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uid]Yongfang[/uid]
标 题: 南京游记（之六 秦淮河.李香君故居）
时 间: Tue Mar 11 15:20:39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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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卜算子》 <南宋> 严蕊
秦淮河古称淮水，据说秦始皇时凿通方山引淮水，横贯城中，故名秦淮河。河分内河和外
河，内河在南京城中，自古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是十里秦淮最繁华之地。六朝时代，夫
子庙地区便相当繁华，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处，都是当时高门大族所居。明代，夫
子庙作为国子监科举考场，考生云集，各种酒楼、茶馆、青楼妓院，内秦淮河上“桨声灯
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画船箫鼓，昼夜不绝”十分真切地再现了当时秦淮河上
的繁华景象。
好些年前，很多游玩秦淮河的文人墨客，他们敏感柔软的心灵，常常因了秦淮河而惊羡感
动，这样，他们就写下了很多关于秦淮河的诗词歌赋，文章故事。他们或许仅仅为了一些
绮丽的梦想，为了那么一点欢乐那么一点忧愁，就把情感投向了秦淮河，而秦淮河的风姿
绰约风情万种，也就成了文人墨客的风景。
也许，恰恰由于这样的情形，走过秦淮河时，我们自己便也变得风雅起来。
我们去秦淮河的时候，是在傍晚，傍晚最好，看两岸的仿古建筑不因太过簇新而乍眼，水
略见浑浊。很多酒馆门口站着穿绸子小褂的伙计，里面的叫卖声与路上嗡嗡嘤嘤的人声混
合了，馆子里虽多卖汤包豆腐蚕豆花生毛鸡蛋一类，是地道的南京风格——于平易中找寻
趣味，于简单中享用快乐，烟水风流，自在人生。然而把目光投向河本身，以及河上的画
舫时，则有关秦淮河的历史，就像是一些拆散了的日记。仿佛就是昨天，昨天的清早或黄
昏，重新翻读，却是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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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 】
“城里的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满的时候，画舫箫鼓，昼
夜不绝。每年四月半后，秦淮的景致渐好了。到天色晚了，每船两盏明角灯，一来一往，
映在河里，上下通明。”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这样描写了秦淮河。
这一天，照例是阳光很好，早上，卖花的姑娘依然是从画舫经过，她喊着：卖花，卖花哎
。她的声音是甜津津和脆生生的。花是新摘的，花瓣上还有昨夜的露珠。
就在这时画舫的窗子“吱咯”一响，小姐探出头去。 小姐是冯梦龙笔下的小姐，是《三言
二拍》里的小姐。
后来，庵堂就是秦淮河上的这个小姐的家，往事过眼，岁月无痕，一颗菩提的种子，落在
宿命的佛土，暮鼓晨钟，则是有了超越红尘的飞升。
秦淮河上风景，好像是为了这样的故事才修造的，先是有了故事的起承转合，然后围绕着
这个故事，再造出来一段风景和风景里的春花秋月……
故事老了，风景依旧。
老了的故事诉说着人世间的沧桑细细，而风景，则是这细细沧桑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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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似梦 】
朱自清和俞平伯先生在南京时会凑趣，共同约写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把秦淮河一
下子送到国人的想象里：“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
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使我们一
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
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
那浆声，那灯影，那月华，那灯月交辉的景象，描摹得让人不禁遐思，于是那笼罩在秦淮
河上的灯光交错成的烟雾，那灯光里渗入的月的清辉，便浮现于眼前了：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晚唐的杜牧或许是唐最后的一丝清丽，然而岁月如流，繁华似水，那个曾经扬州风流俊赏
的杜牧，那个怀古凭吊的杜牧，也因着唐朝光芒无可挽回的黯淡，再也找不到大唐昔日的
风采，再也看不到河清海晏的升平气象了，面对如此的晚景时，满眼却是梦魇般山河破碎
的忧患：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忧患在烟花女子的无心弹唱中变得更加地心碎，其实诗人又如何不想轻快的把酒邀月，但
却没有了诗酒风流与干云豪情，唯有两行清泪，一声沉重地千年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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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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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烁着的光芒，是梦的眼睛 】
然而秦淮悠悠，悠悠秦淮，这边唱着后庭花的商女刚让人无限伤感过，那边诗琴书画和金
戈铁马合成动人的韵律却又让人无限激扬。在明亡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腐败、堕落到
极点的王朝，反而在临终前呈现出一种反常的悲壮和慷慨，于是发生在这十里秦淮边的传
奇故事也让人眼花缭乱。突然之间，所有的道德理念全都翻了个，突然之间，烟花女子反
成了历史的主角，临河而居的青楼女子，反成了秦淮河的传奇。
李香君，这个被称为“香扇坠”的女子，经过孔尚任在《桃花扇》中的塑造，是其中形象
最完整、也最为感人的一个。
河南名士侯方域和秦淮名妓李香君在金陵相遇，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后来阉党马士英、
阮大铖收买侯方域不成，对他们进行加害，侯方域投奔史可法，李香君被逼嫁给漕抚田仰
作妾，拒不从，倒地撞头，血喷如注，连侯公子送她的定情诗扇亦溅上血，杨龙友即以其
血点画成桃花。这就是崇祯十七年发生在南京的“扇血点染桃花”的画坛韵事。当崇祯帝
缢死煤山后，马、阮在南京拥立福王，香君也被阮选送入宫。清军南下，南京失陷后，香
君逃到栖霞山，侯方域降顺了清朝。后侯方域和李香君在栖霞山的白主庵相会，李香君拿
出桃花扇追怀往昔。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这一朵桃花，是已经消亡了的大明江山，在后来的岁月中，最抒情的一个刹那，这一刹那
的开放，是秦淮河上的绝唱。
和李香君仿佛，在那一个动荡的时代，柳如是的命运，经历了更多的风风雨雨，当明王朝
岌岌可危的时候，“闺中病妇能忧国，却对辛盘叹羽书。”南京沦陷之前，柳如是劝说自
己的丈夫钱谦益自杀殉国，并表示自己紧随其后。钱谦益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于是二
人载酒水上，声言欲效仿屈原，投水自尽。直到天色已晚，钱谦益探手水中，说了声，水
太凉了，怎么办？柳如是气急之下，纵身要往水里跳去，却被钱谦益死死拖住。 数天后，
钱谦益屈节降清，而柳如是，开始了她漫长的反清复明生涯。 在给自己女儿的遗书中，柳
如是说，将我悬棺而葬吧，我一生清白，不沾清朝的一寸土地。
明亡的历史如果仅仅是刑场上的袁崇焕，仅仅是煤山上的崇祯，仅仅是史可法的扬州城，
那么，我们可以说它悲壮。可是如果还有奋身想往水池里跳的柳如是和嫌水太冷不能下的
大学士钱谦益，如果还有为忠义奔走的说书人柳敬亭和终于投降的公子候方域，如果还有
李香君传奇般的溅血桃花和最后无奈的“桃花扇底送南朝”的喟叹，我们可以说出的就不
止是悲壮，更有悲哀了。
走过乌衣巷后不觉中到了李香君故居，这个故居占地不太大，是一栋两层的木质结构楼房
，楼上楼下各有四五间房，还有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一个李香君的塑像，矗立在竹叶摇曳
之中，只是佳丽早已离去。
不由想起蔡琴的那首《秦淮河畔》，当初听的时候没太多感觉，可当自己走过、回忆过、
感动过后，那歌在心头的味道，便是格外的不一样了：
今夜有酒今夜醉，今夜醉在秦淮河畔。
月映波底，灯照堤岸如花美眷依栏杆；
歌的歌，舞的舞，声声相思为谁诉，步步爱怜为谁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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