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没有到过水乡。关于水乡,我脑子里最初的印象,是直接或间接从鲁迅的作品里得到的:狭窄的河道四处纵横,而那绝对不是清亮的水面,正好被两岸的垂柳遮住了一些,乌篷小船便慢慢地一艘,然后又是一艘地从河道拐角处摇出来。街道是石板路,边角都已经磨到园滑。房顶和道路一样都是蓝青的颜色。在老是不变的浅浅湿雾里,从宅院里走出精瘦精瘦的老人,跑出活泼机灵的孩子们。。。 好不容易赶到这次五一长假,我选择了同里周庄南方水乡一日游。我们从上海出发,经过大约1个多小时的高速公路,先是到了同里。一路上,我从车窗往外巴望,希望看到想象中的连绵的瓦蓝石青。不过事实上,我看的风景和我熟悉的北方平原的风景相比,其实没有太多的变化,也许多了一些绿色,也多了一些污浊的小河道。我看到的建筑物,更是完全反映了我们没有太多合理性思考,也没有丝毫的创造力。直到行程的最后,我才发现了一部分风景,基本符合我原来的猜测,而它们已被现代建筑重重包围,就象在几十头笨牛疯狂践踏过后的小菜园里那谨存的一颗洋白菜。我很感慨:能够被我们伟大的文明进程遗忘的地方实在太少了。这个看来越来越小的世界,因被我们一时的厌烦而毫不留情地即刻推倒了,揉烂了,然后匆忙地重新造起来了,照着那时看来流行的某个混乱的模式。我感觉很多时候,历史就是这样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实在没有太多意义。我不是头脑顽固的守旧派,我只是在接受这样不变划一的人类行为时,时不时地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同里的那条明清街道里飘扬着各种幡旗,弥漫着红烧猪肘和臭豆腐的混合气味,给人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人说街道是百年前的老样子,而我怀疑只有脚下被踩得高低不平的路是原来的。退思园和随后那个御史府(锡剧《珍珠塔》就发生在那里),还是被很好地保存修复过来了。在那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或者想象得到古代中国官僚们的日常生活,腐败而有情趣:在多少年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之后,官僚们回到了老家,带着那一身的疲惫和亿万的财富,他们躲到平民的闹市背后,建起了高墙大院,搞出了几进几处的层层叠叠的院子,私家小戏院和后花园。夜夜让人拿来花雕陈酿,吃着软嫩的红烧肘子,闻着墙外飘来的臭豆腐的气息,听着婉约悠扬的昆曲------这是一种我多么羡慕的腐朽生活。 说实话,我也很想拥有那样的院落,留下来,永远地住在那里。在回来的路上,我甚至有了冲动,平生第一次,吃了两串气味可怕极了的臭豆腐。吃到嘴里的臭豆腐的味道,比我想象中的更容易接受,甚至还有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我有些怀疑,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是否早已厌倦了城市,厌倦了城里越来越浓的干燥而无情的粉尘废气,而开始希望在自己身上,能带上一点儿同里巷子里的气味,那种在同里四下弥漫着的,让人精神安定的红烧猪肘和臭豆腐的气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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