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二十四桥仍在

分享：二十四桥仍在

2006-04-19 14:20:23

大中小

二十四桥何在？在春风十里的扬州。1986年，淮左名都重修二十四桥，从石阶到白玉栏杆，处处暗合二十四之数，新栽的红药相傍波心明月，这是为了游人的寻访而特意造起的二十四桥，除了地理上的重叠，它和那个无穷无尽香冷幽深的二十四桥意境有些远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二十四桥，正如每个人心中都一个蕴藉的江南梦，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却和地理概念中的苏杭无关。二十四桥在回忆里浓缩，在想象里稀释，有时因一枝杏花或者一杯碧螺春不期而至，在时空里，真实着，虚幻着。

在北方长大的小孩，大抵会唱这首童谣：“赵州桥，鲁班修，玉桥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而南方的孩子，大概会对“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更感到亲切。每一个孩子记忆里的故乡都曾有几座年代久远的石桥，各式摊点在桥边一字儿排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秤砣击打秤盘的声音，裹挟着瓜果蔬菜的清香气息，飘香的小吃勾得孩子挪不动脚，这是童年对桥最真的记忆。无处告别的故乡，就是记忆里第一座可触可感却再也回不去的二十四桥。

有些人，离开故乡一辈子，却在遥远的想象中重回自己的二十四桥。江南好，杨柳烟杏花雨，都是江南的意境。江南的韵味藏在它交织的清溪湖泊里，藏在它水墨图画似的水乡人家里。寻着那地道的吴语声，走到烟雨蒙蒙的水边，那里有歇息的鸬鹚，有武陵渔人和他的妻儿。这是建筑大师贝聿铭记忆里的江南故乡。1997年，贝聿铭设计了一座专门收藏丝绸之路和日本古代艺术品的美术馆——美秀美术馆。在日本信乐县立自然公园的重山中，贝聿铭展现的是这样的画面：春日的京都，林木新绿而温润。一座山谷，云雾中的建筑，只有一座桥可以通向寻道者的旅途。这座美术馆显示了晚年的贝幸铭对东方意境，特别是故乡那遥远的风景——中国山水理想风景画的追忆和推崇。美秀美术馆最初的构思，正来自中国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的散文《桃花源记》。桃花源和二十四桥，同样地只在想象里完美，也同样地渺不可及。

艾青说：“当土地与土地被分割了的时候，当道路与道路被水截断的时候，智慧的人类站在水边，于是产生了桥。”桥是河的文明，是一种行走的智慧。因为有了桥，人们才有了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桥头告别式。也许某个人的二十四桥，就是一段旅途的起点或者终点。

少年游。在意气风发的时代，梦想着仗剑走天涯。此间的少年相约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三月是折不完的杨柳，二十四桥是船只与车辆点头致意的驿站，二十四桥是乘船与步行者挥手告别的地点。

也许走过了不计其数的马蹄型拱桥、半圆拱桥、石板桥、廊桥、纤道桥，触摸过花岗石、火成岩、大理石、青石或粗糙或细腻的纹理，一次次在心中描画着石绿、青灰、赭石的色调。这些与自然界色彩相和谐的色泽，增加了桥的协调美，在眼睛里定格成一帧水彩静物画。等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回首二十四桥，任思念的感觉萦回。

从南到北，走得远的人，或许足迹直到世界的另一端。从滑铁卢桥上过，就想起那个美丽忧伤的电影，一战中凄美与传奇的爱情故事，一个钟情而自尊的女子，魂断蓝桥。在刚朵拉上仰首，威尼斯桥上死囚临刑前的叹息声并不让人恐惧，沿着那一座温暖的桥，他可以重新前往一座山岗，并采撷一大把一大把四月的鲜花，蝴蝶在那里愉快地飞舞，演绎着他所能记得的一切美好的全部细节。在来自东方的异乡人看来，滑铁卢桥和叹息桥，似乎就是外邦的二十四桥，和自己记忆里的拱桥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