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扬州冶春园游茗话

冶春园，乃已故乡人余继之的家园，在新城天宁门外西向，与北水关桥隔河相望。有小秦淮水，由城南流来，与北城河汇合。园在河北岸丰乐下街，旧与庆昇、香影廊茶肆，及餐英别墅为邻。这一带原为清代乾隆年间的“丰市层楼”一景所在。新中国成立前，便已就荒。建国后，合并为“冶春园”。今移“冶春”旧额，嵌于街东首园门上方，总其名为“冶春园”。“冶春”二字，乃“江都王景琦”所书。王氏家于仙女镇，晚清时举人，冶春后社的诗人。能诗善书，工于楷法。扬州有不少碑刻文字，出自他的手笔。王氏的后裔，有名为王雍者，于1938年参加挺进纵队，辗转南北抗日救亡，1949年随部队南下，直至贵州，文革后期转业至常熟，任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遂与余相识，谈及往事，不胜感慨。言及家事，犹如“旧时王谢堂前燕”子， “呢喃声细”，唏噓不已。王雍兄台，能书善治印。来扬州时，特往冶春，谒其叔祖景琦手迹，亦当是乡土佳话云尔！

冶春园傍阜种树，平地筑台，以东西为通途，又有曲径通幽。其西北花木深处，筑亭一事。其南有巨制盆景横列，或为石竹，或为松石，或怪石，或榆桩，大小皆与原物同大，犹如截取景观一角，绘为一幅横披，而又不同于画幅。

是园东首，沿河筑榭，修以短廊。廊东榭名“水绘阁"，取义于明末如皋名士冒襄家“水绘园”故事。门额上有跋云：“城北附郭，昔有雉堞春云之胜。杯茗主人筑阁水滨，索额于余，因袭冒巢民旧称归之0 99①廊西榭名“香影廊”，取清初王渔洋所赋“衣香人影太匆匆’’句意。1953年之夏，余曾小寓水绘阁。每当月色临窗，树影轻摇之夕，听一声鱼跃水响，给人以清绝人寰，寂籁有声之想。而后，廊榭易主，改设几座为茶社。是园对岸，已成环城马路，虽有绿杨荫浓，不复有当年高墙壁立，流水浅深之胜。惟有小秦淮水，依然自北水关缓缓而来。沿河两岸拂柳，一抹夕阳，如在画图中。

前时冶春园的景物，大都背倚高岗，面南临水而筑。其园景主体，置诸西北岗下。步入园门，由东而西，过香影廊，路北有红砖层楼，是为旅社。红楼之西，乃“餐英别墅”。其问绕屋种树，叠石少许，绿荫满窗，小有园林之胜。余友许君，于园背北一隅，制作水石盆景，远销海内外。余往访时，满屋皆山，遍地是石。其大者成块，小者如拳。一经许君凿削，立刻联络成山，缀之以松榆，俨然真山再现，为扬州园林陈设，不知增添过多少清趣。余已忘许君名字，其人不修边幅，已逾不惑之年，仍旧孑然一身。除专志于山水之外，惟嗜美食而已哉。餐英别墅右邻“问月山房”，两者已连成一体，改作艺花与延宾之所。主人于南屋烹茶飨客，故余得小坐其间。屋有书画之清新，花草之幽香，疑是神仙居址，久久不思离去。

是园南沿，河上架桥，如竹之制，与对岸“小芋萝村”故址相通。后改是址为艺花之圃。昔时门虽设而常关，游人足迹鲜至。现改作花园，已对游人开放。是园特长9在于近郊临水，在于园林与茶肆结合。不仅可以领略那“绿杨城郭”之美，临水台榭之秀，尚可以品茗于河滨，尝新于水榭，或谈山海之经，或论乡土掌故。园游之乐，尽在于此!

今冶春茶社，仍以小吃见长，尤以“生肉蒸饺、黄桥烧饼、徽州油酥饼”为最。这是在富春茶社难以尝到，或是尝不到的风味，又为冶春园之游，添了一点特色。若再临河凭栏，觅好座头，与二三友朋，泡一壶平山绿茶闲话，亦当尘腑尽涤，不知人间尚有恼人的事。说起平山绿茶，还是近三十多年的事儿。记得1963年的暮春时节，前扬州市长钱承芳，邀我乘一辆戛斯69吉普车，从黃巾坝沿蜀冈西行，查看与鉴真和尚1200周年纪念活动有关的史迹，行至观音山鉴楼小坐，平山茶场待之以新茶，其色其香，不让于六安瓜片。其实早在唐宋时期，扬州蜀冈即已产茶，据唐朝进士毛文锡，在其所著《茶谱》中云：“扬州禅智寺，隋之故宫，寺枕蜀冈，其茶甘和如蒙顶焉！”蒙顶，乃四川之山名，在名山县西。山之最高处，名上清峰，峰有茶树，产量极小，入贡仅一钱有馀，唐人以此为贵品。时以蒙顶茶比喻平山茶，可见扬州绿茶之高了。余初尝平山茶时，味和而甘，确有名品气质。所以有几年，余舍龙井，而取平山，饮之不缀。未久平山茶粗放，品质不名的了。
若论今冶春因的不足，则在于合众园为一园，新旧杂陈，如同拼凑，乱了章法，使这井然有序的园林一区，平铺而直叙，令人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