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婺源游记

婺源游记

没去婺源之前，只知道她被誉为中国最美丽的乡村，既然是乡村，我想，无非是几棵古木、一分流水、数畦菜花而已。然而亲见了，才知道既是，又不单纯是。

从深圳飞到了景德镇，休整了一晚，再从景德镇出发到婺源，还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正是春天梅雨的天气，天是阴的，云压得很低，可是雨迟迟不下来。心情并不见得晴朗，于是坐在车后，倚着窗，看那风景。初初并不见得怎样，同是丘陵地带，偶尔一两户人家在山腰，屋前屋后栽着桃花，或者梨花，可以从中看到平远的影子，只是经过一个叫赋春的小镇时，看到一个有些年代的招牌，写着“大胖酒家”，不禁一笑，心情有些明媚起来。然而窗外的风景还是灰，灰蒙蒙的一片，油菜花地的规模还并不很大，一小块一小块铺在土地，感觉像一只只新鲜的橙摆在又脏又旧的抹布上，怎么看怎么别扭。而将近婺源县城时，油菜花的面积忽然大起来，我这才惊叹，那么嫩的葱绿，那么鲜的鹅黄，红楼梦里最擅编织的莺儿最爱葱绿配柳黄，如此看来，果然是极美的。车里的女人们起哄了，非要下车拍照，我不能不下去，近看油菜花，和以前见过的并无不同，不免有些失望，原来一切平常东西，数量多了，难免会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一如树和森林，或者水和海。

于是就在油菜花的引领之下进入了婺源，意料之中的粉墙黛瓦，古树参天，小桥流水人家。地导小孙将婺源的历史风物娓娓道来，她位于江西的东北角，三省交界，我大惊，竟和平远如此相似。原来婺源在历史上更多的时候是属于徽洲地界，只是建国之后才归属于江西，所以建筑风格、民风、语言都近于安徽。这个小县历史上是出了名的才子多，据说出了550名进士，真令出自文化之乡的我汗颜，其中知名的如朱熹。然而说到朱熹，我又不喜了，因为他和严蕊的那一段公案，我一直对他很不屑，况且就是他提出妇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就越发憎恨他了，即使他有很出名的诗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也是算不得文学家的，充其量不过是个道学家罢了。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就算婺源不是最美丽的乡村，说她是最有文化的乡村，也是不为过的。婺源人的文化底蕴，几乎已经和生活丝丝入扣了，比如出恭之地，雅称为“舒园”，骂人没有文化，就说此人没有“者也”，那是因为“之乎者也”代表有文化之意，虽然有些迂腐的感觉，但如此温文尔雅，总归是讨人喜欢的。小孙是典型的婺源女子，话语温柔惹人怜爱，我心想，这样的性子，做导游是断断不行的，做贤妻却是非常好，尤其是听她唱当地的民歌，心肠都快酥掉。

不得不提到的是婺源的建筑风格，是典型的徽州民居，徽商是明清最有名的商贩，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有如现在的潮洲人，男子十三四岁便跟随长辈出门做生意，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所以他们的房子，总归三个特点：一是精致。因为有钱，建筑特别的注重门脸，木雕、砖雕、石雕比比皆是，一个比一个精美。二是表达加官进爵的愿望，古代等级中“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是没有地位，做官于是成为一种理想，而做官的唯一途径是读书，所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也体现在建筑里，比如墙根底下有钱型的小洞，告戒子孙要把钱放在最下面。我当时哼了一声，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那些雕刻，骏马上站着一个拿着马蜂窝的猴子，寓意“马上封侯”，等等。第三个特点是防盗，因为家中都是妇孺，安全性便特别重要。门窗是50公分长，20公分宽的小洞，小偷是绝对爬不进来的，也杜绝了像众多野史小说中夜半相会爬窗户的可能性。感慨的是女子住的小姐楼，都有一段可倚可坐的栏杆，令人想到温庭筠的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丈夫一去不回，女子独守空闺至死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徽州是盛产贞洁牌坊的地方，虽然在婺源没有亲见，想必也一定有。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朱熹会出在徽州而不是在其他地方，他的理论是徽州男人自私心理的集中体现，却毒害了中国妇女不知多少年。

想起了现代人给婺源佩带的皇冠——中国最美的乡村，她之所以最美，显然是一种人文与天然的结合，贵州的农村也有大片的油菜花，自然环境毫不逊色，但那里不能成为最美，安徽的其他村落也有大片的典型徽州建筑，那里也不能成为最美，浙江海宁才子可谓不少，然而那里也不能成为最美，最美的只是在婺源，想那时婺源人家财万贯却能享受小桥流水的悠闲，不正是现代人最理想的境界？可有多少现代人知道当时的婺源商人是怎样为自己的社会地位自卑、挣扎的呢？

游览了一天，我们在县城紫阳（朱熹字紫阳，又是为了纪念他）下榻，县城虽小，然因为旅游业兴旺，酒店宾馆却是一家连着一家。不时见着挎着专业相机的摄影师，想必是特意前来拍摄油菜花的。回想婺源5年前尚是无人知晓的小地方，也是由于摄影师的发掘，突然成了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平心而论，现在的婺源和5年前的婺源，已经截然不同（虽然5年前没有来过，总是可以想象的），经济不能说没有发展，然而旅游资源，在不断的粉饰中没落，独有的味道越来越稀薄。原来耕种为生的婺源人，现在好大一部分在做着买卖旅游纪念品的营生，我们在村落里闲逛，兜来兜去都是假古董的摊档，不少古村落里筑起一栋栋崭新的现代楼房。失去的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只有油菜花是年年常新的，我却惶恐，假如旅游让油菜花地都荒芜了，还有人会来婺源吗？

我只知道，若非工作，我不会再去婺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