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北戴河游记

北戴河游记

北戴河的夜市是一条汤汤的色彩的河，是广袤幽秘的深海底切下的一角。珍稀美丽的深海鱼类在玻璃缸里游弋，形态各异的贝类与珊瑚在架上闪烁，珍珠被成打地出售，在微熏的灯光下发出魅惑的光泽。从路边摊上传来的烧烤海鲜的香味，混合着海边特有的潮润微咸的空气，阵阵袭来。这里更多的还是人，若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人们都想象成童话里的人鱼，在这斑斓的夜市里，不管来自哪里，什么肤色，人们的脸上都蒙着欢欣与愉悦。

我不记得是怎样掉进这个世界，只是满心的赞叹与喜悦，辨不清路，分不清方向。我与G，是在这条色彩的河里游走了，用相机，把每一个值得纪念的场景定格。你喜欢珊瑚还是大贝壳作背景？不不不，这是不允许被拍照的。店主骄傲又小气地答。她的店里有一株尤其美丽的大珊瑚，不知道绿珠打碎的那株与之相比是否逊色。这里的每一个店主都骄傲，生活在这样缤纷喧闹的地方，每天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们的眼里便看不见人了。一爿店就是一小片海，海中的珍奇，给人挑中带走是荣耀，留在原地亦是光彩。她们告诉你，这是六角螺，这是蜻蜓螺，哟你可真有眼光，这是蜘蛛螺，很少见的（但不久后你在别的摊位上也发现一个）。便宜些好不好？店主缓缓地摇头，倨傲又惋惜的，你没能带走那绝无仅有的贝类尸体。

跟G的重逢仿佛一个奇迹。我的旅行中总有这样的事，就如同在山东济南的趵突泉前遇见X。从前熟识的人，在同一时间千里迢迢以外的地方突然遇见，不早也不晚地赶上，那么之前脑里的念头该有多少相似？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方，可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你……想得太多，其实一切只是BY ACCIDENT。换上泳衣出了换衣间的门，便看见G坐在浪花里，桃色泳衣鲜艳夺目，如同一个礼物，比任何时候都要醒目。天遥海阔的背景。我走过去叫她的名字。G 。

她教我什么叫“冲浪”。她比过去胖了些，大抵居家生活滋润之故。她跟随母亲与外公过来度假。说着话她的母亲游过来了，第一时间辨认出这个是因为她们有着相似的脸部轮廓与五官。她向母亲介绍我，灵巧地对母亲说我赞她年轻。阿姨温和地笑一笑。我们聊了一会学校的生活，才知道她有近一年没有回去，在家准备出国。她说，好久不见你，你好么？

G到我的房里来找我。这娇小美丽的女孩。和我同住的婆婆们细细地打量她。我促狭地想她们一定在心里说她比我生得好。

我们一起去逛夜市么？

旅馆通往夜市的路上。两旁的旅馆建筑象是日本电影中的场景，《机器猫》里的格局。石板路旁的路灯散发柔和的光，海风和着潮湿的水气温和地抚着发。初夏的傍晚，适合谈一场恋爱的时节，心里飘忽过一点魅惑，仿佛隐隐期待些什么。想到蓝筝滴在翔南王衣襟上的眼泪与她蓝紫的发。不过生活毕竟是生活。当活色生香，灯火通明的夜市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一点点愁怨就抛到了脑后。喜的是夜市街道两旁满是小吃摊，烧烤的香阵阵萦绕不绝。咸的，微腥。海蘑菇仿佛巨型珍珠一般，三颗为一串在烤盘上吱吱作响，新鲜的褐色章鱼冒着潮湿的水气被刷上鲜红的辣酱，福寿螺则象极了大号的蜗牛，缓缓在玻璃缸里挪动。我和G坐在小摊昏黄的灯光下吃烤串，远远的似乎有涛声传来。周围活色生香的人潮涌动，那么多的人，不同肤色和面孔，可是这一刻是G在我的身边，絮絮说着前两天买到了上好的鱿鱼丝，精巧红润的唇一张一翕。在那一瞬间迷上她微吊的眼睛。

在夜市上买到一只河豚标本，篮球般大小，中空，浑身是刺，黑色斑纹散布在背脊上，精巧的鱼唇微张，鳍也保存得完整，在腹中安置一支蜡烛便是一只上好的鱼皮灯笼。它给我不切实际之感。好象活生生地从海底跳出来的生灵。让它游弋在家里的阳台上。

入夜不能睡。想起G说她住的宾馆是有舞会的。怀了一点新鲜去找她。石板路清凉，出门的时候保安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想起白天还穿着泳衣在这人的眼皮底下进的房间，当时觉得没有什么，现在竟是不能理解。众人皆然的时候是不觉得什么的吧。G的宾馆在上坡处。入了门有大的花园和鱼池，池中有小的店面出售烤串，青烟缭绕。有这种生计的地方，立即觉着了人气。分花拂柳的一路寻上去。G住的地方有落地窗和白色蕾丝窗帘。可是G不在房里，和她同屋的婆婆说她去了三层的舞厅。

那是十多年前的魅惑之地。深红的锦缎地毯，不知舔过多少红男绿女潇洒的鞋记。北戴河是个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而迷恋这些的人也一点一点地老去了。灯光和音响，亮闪闪的电光纸，旋转闪烁的七彩灯光，该有八十年代的粉艳女子暧昧的身影。可是眼之所见，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聚集于此寻找乐趣。他们唱《洪湖水》或是〈〈东方红〉〉，偶尔来曲〈〈迟来的爱〉〉。人们跟随着时代老去了么。我看到G自人群中站起，眼睛亮亮地向我走来。她换了红色的T恤，是被我夸奖过的衣服，衬出洁白的锁骨与娇脆的轮廓。

唱么。

不唱了，有什么意思。咱俩聊天吧。

于是在舞厅外的地毯上席地而坐。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外是深深的夜。G说起L，总是要提起他们的。少女交心的话题中，除了男孩子，还有什么呢。想到张爱玲的〈〈有女同车〉〉。是的她已经离开了。在生命里烙下印记的人也已是别人的身边人。纯洁么。深切么。纠结不清么。太年轻了。于是凉风动水，不留痕迹。可是，G是确确实实地老去一点了。她的眼睛下有了细小的皱纹。她的脸生得酷似她母亲。老去的G，也会是那样吧，听人夸年轻，会理解地笑笑。想到白天她跟我细细地说起眼霜的牌子。

被蚊子咬出了很多大包，于是转移阵地。去了四层的天台。两个人倚在护栏上。濒海临风。初夏的夜令人愉悦，月光融合着珍珠梅淡淡的香。一直说话，不要停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坐在混沌世界的屋脊上，坐在静止的时光里，看窗外的树，苍黄老绿，跃过的黑猫睁着它精灵一样的眼睛。

第二天去了秦皇求仙处。登上了轮渡。看滔滔的海浪在脚下破开，绿的波涛白的浪，海鸟在天际轻盈地掠过，整个人浸在自然里，顿觉身心开阔。一个人真正要放到广阔的天地间，才惊觉自身的渺小。那些伤春悲秋的小情绪，争强好胜的小苦恼，竟是不值一提的。我想海军战士一定胸怀广阔，他们的爱情又如何呢。想到王朔的《
空中小姐》，又想起不久前读的朱天心的小说里，褐色皮肤的海员培培，很佻的培培，让心思细密的女主角伤心。

和同去的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一个人倚着护栏站在船头，让自己浸在海风里，柔软的发漾开来。一个年轻的黑人男孩靠近我。

HI。

HI。

他有着深棕色的眼睛与性感的唇。一身穿戴很讨我的喜欢。

What’s your name?Where are you from？

他叫Isy，来自喀麦隆。在天津的一所小学里作外教。这次是带着孩子们出来暑假旅行。他带的孩子们都穿着印有学校名称的粉色T恤衫。看见我们聊天，有调皮的男孩子冲我们挤眉弄眼。

一年结束的时候，也会回家，和父母在一起。呵，地球的那边，也是一样的温情。

你会去到我的国家吗？我笑说maybe。那么，下一次的重逢，是什么时候呢。十四岁的时候，爸爸的朋友，来自日本的白发的栗原先生，也笑眯眯地用英文问过我这个问题。

BY ACCIDENT。我们站在彼此对面，跨过分别的时光，清醒地凝视。我会不会比现在，更加地喜欢你。

忽然想到王泽，说起她优雅的外婆，飘洋过海地去留学，在轮渡上，遇见了自己的爱情。也是轮渡，徽因回应思成关于选择的答案。一时心里触动。很羡慕那时候的人们，能那样自然和优雅地相爱。

如果能选择，你希望此刻停留在你身边的，会是谁呢。

回到旅馆，看〈〈四大名捕〉〉，陷入对车仁表的无限爱慕中@@

旅行结束，乘坐大巴回北京。一路陷入昏睡。北戴河之旅，如同一个海市蜃楼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