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嵩山、少林游记四篇：明

四号早起，访袁观澜先生于玉皇庙。先生游嵩已毕，整备就归程矣。承赐往中岳庙介绍片一，遂杂谈游踪，约半小时始别。干丞导游缑山，出南门仅三四里即是。升仙寺岿然峙立，面临马鞍山，背依府店镇。寺中供王子晋像。院有唐碑一。后有望月台，县志所谓八景之一，缑山夜月者是也。山南麓有仙君观，院有元至正仙天宫碑记。观后破椽数楹，尘封已久。屋尽有升仙朝元洞，洞极深黯，不知其穷云。前屋有一缑阳国民学校，晤助教乔君，谈片刻归寓。午饭后二时，别干丞出府店东门，往东南行，经望仙桥望嵩桥，而至参驾镇。镇西有汤王庙，极破败。进土城西门，出东门。西门颜曰瞻伊洛。东门颜曰望太少。考参驾镇为古轘辕关，唐时车驾驻跸，从臣参侍，故名。近人名为三家店者，实音误也。自此过东白寺，沿轘辕山北麓上岭，度岭口，余由驴背踬于地，幸无所伤。五时到少林寺，寺前少溪所经，铮铮有声。寺后为五乳峰，而少室当其前，岩石峻峭，望之却步。寺之正殿，供毗罗佛，侧殿已倾圯。惟紧那罗佛殿最完整，以新所葺治者也。后殿供达摩，并有达摩面壁石，高约二尺余，人影确隐约可见。最后为千佛殿，有画壁罗汉像，极工致。晚饭后，明远上人出寺中碑石拓本见示，同人各购数纸，时恒林方丈遽进曰："曾否带有手枪?有则藏诸身侧，备土匪。"余侪略现骇异之色，然即归于沉静，繙阅拓本如故。未几就寝，同人转辗反侧，均不成寐，乃起而邀明远同饮，饮罢复寝。梅庄申夫即熟睡，凤鸣披衣起阅书，余书日记，直至破晓，时闻户外步声、哨声、叩门声与犬吠声，彻夜不止，诚可异也。

五号拂晓，即就道，沿少溪东行。途间以昨夜所遇作谈资。梅庄曰："洪宪失败，嵩陵即中止。吾侪倘于昨夜死者，则埋骨嵩麓，不犹愈于项城乎?"同人咸鼓掌称善。未几，到郭店，稍憩，复东走。经邢家铺，沿积翠峰下，望会善寺，林木葱郁，绀宇灿耀，诚一古刹也。过北庄，又望见嵩岳寺、法王寺诸刹，均望望然去之，至嵩阳书院。书院为唐高宗幸嵩时行在所，五代周时为太室书院，宋时程氏讲席其间，东西溪流注其南境，颇幽邃。晤嵩阳高等小学职员耿君，与之谈，极欢洽。后院观汉柏，大可七八人围，挺耸高植，大气盎然。傍有一枝，突出夭矫，如欲攫人，此即汉武帝所封之大将军也。二将军在前院，仅三四人围。三将军已早死，即其地御碑亭在焉。书院外有李林甫颂圣德感应碑，为徐浩八分书，高五六丈，直矗云霄，嵩岳金石之冠。出书院南行，至登封城，是晚即宿于城中客寓。计是日自少林至登封，步行约三十里。

六号七时启程，行八里，到中岳庙稍憩，趋石淙河，途经新店、滑路、纸坊、乌都、告成诸镇。滑路面临小溪，泉淙淙然自石罅过，而林木阴翳，屋宇整洁，余心已向往之矣。告成为古阳城地，孟子所谓禹避阳城者即此。背嵩面箕，颍水经其前，风景实为登邑诸镇冠。市肆户居，亦较密凑。出告成，东北行八里许，即石淙河也。初为小溪，泉流较缓，继则潴为浅渚，如有激湍。再进两岩中劈，下为深潭，有声隆隆然，闻自岩后。余与凤鸣入观瀑洞，蜷身抵足而下，蛇伏攀跻而登，则见岩后瀑泉，与石怒激，屈曲回旋，飞跃奔逸，轰然若雷，而入于潭。岩上有大周时石刻二，岩之南有"千仞壑"摩崖三大字。岩北平坡上，败屋数椽，居高临下，全景一览，斯即昔年武后避暑之遗址欤?岩下石坡，可容数十人。仰睇危崖，几欲下堕，状至骇目。闻雨后此处为石淙绝胜，瀑泉迅至，触于岩石。则凌空飞溅，高数十丈，然后奔腾澎湃，注于潭，而转流于河，惜未目击其胜耳。余侪跣足立石坡上，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二时五十分，始缓辔归告成镇。出北门，至周公庙。庙距告成镇一里许，已破败。殿前一土阜，中插石牌若柱，曰周公测景台。殿后高台危然岿立者，为金壶点漏处，亦即观星台也。当时周公以土圭测日，金壶计时，实为中邦文化先声。科学始机，吾人生数千年后，景仰之心，不觉油然而生，遂肃容瞻拜而退。是游也，往返骑行六十里，归庙尚未昏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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