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人铺就的登山坡道上,沿途蝴蝶兰在风里跳舞,奔放的水流裹挟着来自高处的寒凉不断前行,呼啸而去。我一路不觉劳累,只贪恋着花开蝶舞的姿势。 抬头寻找我的冰川,入目只是葱茏的绿树,远远近近在风里招摇;再远处是白茫茫的雪山时隐时现,像矜持的女神俯视她的子民。冰川在哪里呢?我不是正在沿着冰舌上行吗?为什么高山仰止,我却无法在脚下瞻仰到她的容颜? 在路旁看到许多小小的玛尼堆,是转山人留下的痕迹。怀着无可名状的敬畏驻足,把帽子脱下来再戴回去,如此反复,最后干脆取下来塞进包里。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在每一个山道的拐角与藏传佛教的神祗邂逅,我依然无法不为这些无言的虔诚所折服。 沉甸甸的朝拜 海拔渐高,沿途蝴蝶兰灿烂的笑容也收敛了,含蓄成羞涩的花蕾甚或只见到清秀的叶,脚下水流离得远了。在山道的一个拐角处遇到几个骑马的下山人,递给我们几块晶莹的寒冰,说:“再有二十分钟就到登顶的木栈道了。” 将冰块握在掌心感受那份沁人心脾的凉意,含在口中感受它缓慢溶化的味道里带来的远古诱惑,于是群情激昂,一鼓作气抵达栈道。栈道的右侧是山壁,左侧临渊与冰川相对,而参天古树会从任何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生长出来,滋润着你的视线。 栈道尽头是一座小小的藏传寺庙。对着玛尼堆默祷一番,我们终于撒着欢儿走完最后二十分钟路程来到了冰川的身旁。 坐在观景台的长椅上,无法想像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是从哪里得来的冰块。我只能从身边山壁上接一捧清凉的冰水,努力怀想那寒彻心扉的晶莹曾如何滋润了自己沉甸甸的朝拜之情。 遗世独立,不可企及 冰扇就在眼前,阳光下闪闪发亮,白得耀眼,然而并不纯粹,在一些冰层较薄的地方折射出银灰的光芒,边缘处更透出严厉的铁青色。远处浓郁的绿色山峰衬着它,仿佛一块巨大的冰雕,带着凹凸不平的立体感,蕴含着我们所无法理解与想像的主题,又仿佛一条从远古洪荒奔走而至的哈达,邂逅了这片风景、这丽日晴空、这神山的咒语,从此停留下来,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成为圣洁的一部分,成为神祗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冰扇左侧青葱的群山之间两道雪沟,纯净秀美,连接着背后在雾中隐现的雪山,玉带般逶迤流淌,一直铺展到下面绿意初露的草地上,形成顶礼膜拜的姿势。 冰台就在脚下不远处,黑沉沉的一片带着细小的起伏,少数地方露出冰雪的颜色,然而乍一看去毫不起眼,恐怕就是被人批评为“明永煤矿”的缘由吧?对于一个悠哉游哉走马观冰的旅者来说,它粗糙的皮肤像年迈的母亲般带着岁月留下的刻痕,确实缺乏美感。但它黝黑的面孔下蕴藏的巨大能量、那将万古寒冰都溶化成汹涌激流的热情,又岂是我们这些过客可堪妄作评断的呢? 明永恰近在咫尺,如此真实,却又遗世独立,不可企及。她根本不可能被触碰。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或许,还隔着上万年的遥迢时空。距离让我们产生错觉,以为目力所及已是一切;而在我们所能触及的时空之外,冰川无人能懂,永志孤独。 我想,我是来寻梦的;而当我终于来到她的身边,如此真实,却又觉得自己恍然如在梦中。究竟哪种感觉更真实呢?也许,我需要另一座冰川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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