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乌镇萍水相逢

乌镇萍水相逢

前不久东方电影频道播放了40集的《烟花三月》，讲述的是清代第一词人纳兰容若的传奇一生。其中，在他遇上先帝陪陵妃孔四贞并竭尽全力救了她之后，孔四贞问他：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救我？纳兰容若很甚重地回答道：萍水相逢也是相逢。

这段萍水相逢的恋情，后来被他演绎地轰轰烈烈，以悲剧收场。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这趟乌镇之旅，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萍水相逢”。

也许真是我寂寞地久了…

失业即将一年，近日找工作也不顺利，心绪有些不宁，于是借着找工作之余，再度来到了上海旅游集散中心虹体的售票大厅。回想去年的五一黄金周，我去了木渎和鼋头渚，往事犹在眼前，转眼一年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改变了很多想法，只是我依旧是我，从外表上看，一点都没变。在价目表前徘徊了很久，甚至已经走出了大厅，但还是回来，毅然买了去乌镇的票，我之所以这么犹豫，只是因为一年入不敷出，很穷。

也许我真的该出去走走，在家时间待久了，会变懒。失业一年间，我只去了三个地方，南浔、大明山、乌镇。乌镇位于浙江桐乡附近，从八万人体育场驱车两小时的路程，最著名的当属文坛巨匠矛盾的故居，乌镇延续着江南水乡一贯的风格，小桥、流水、人家。

现在的这个季节，沪杭高速路上是一片杀戮的战场，无数的白色粉蝶被气流卷到路中央，撞在大巴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滩滩触目惊心的痕迹，地上随处可见飘零的翅膀，景象颇为惨烈。由于黄金周已过，又是工作日，同行的旅伴不多，有两个和我一样独行的老年独游者、有老夫老妻、有四个结伴的女生、有儿子带着父母、也有父母携同女儿。

中午的时候，大巴将我们送到乌镇专辟的餐饮区域，八块钱买了碗羊肉面，没吃完，只是坐在临河的地方，心情已是大好。午饭后的第一景点是“修真观”，观前匾额上有一把巨型算盘，据说和鬼谷子的鬼谷神算有些渊源，可说绝无仅有。接下来，我不谈里面的景致，只想吐露点心声，也许有人会觉得我是亵渎神灵，但肯定也会有人认同。修真观里，就是一群披着道教外衣的骗子，从专职的观内导游，到那些贼眉鼠眼的所谓解签道士，就是一个托，一群连闷带骗加吓唬的骗子。

导游小姐先敬若神明的将道观求签的灵验性扩大，讲出一番前因后果，捧出前朝皇帝等等举例，然后开始对游客下套，带着大家一起拜神磕头，再三严明要心诚，心诚则灵，更是强调抽签解签之后千万不要给道士们钱，诚心道声谢谢即可。所谓抽，只是抽出一个数字，根据数字去换签。所谓签，就是一张印有凶吉，类似黄历的纸。大家请注意，导游很客气地说：你们去换签，多少给点心意，一块两块不嫌多少。这话的意思，是给也行，不给也行，若是不给，说明你心不诚，说明你很抠。而且，导游恶就恶在，你若满不在乎，你就把你往外赶，说你心不诚，不必往里去解签了。另外说明一点，发签的道士不见到钱，是绝对不会给你签纸的。

于是我花了一块钱，就偏要看看里面玩啥花样，一间小屋里站了五六个道士打扮的人，穿身黑色道袍，道冠下一色寸头，每人一对一、或者一对二，人人皆是窃窃私语，看似热闹得很。我在一个阿姨身后排队，侧耳一听，道士口若悬河所讲的东西，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再仔细一瞧，他们各个目光转动，边说边打量猎物。我猜他们也懂察言观色，也懂什么样的猎物可以诱导，那些听得聚精会神，目光里满是关切的人一定是理想的猎物。道士们会绘声绘色的多说几句，似乎是将事态说的颇为严重，等猎物愁上眉头，他们立刻急切地将猎物送到门外，语重心长地道：施主，你快去买三支高香，诚心诚意的在殿前殿后祈福，等你拜完之后，我还有话和你说。

大家请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意图很是明显，叫你去买高香，那所谓高香，又粗又长，一位身材娇小的小姐三根都抱不住，我没去问，可我知道，这香必定价格不菲，起码五元一根，导游和道士的最终目标，就是叫你去买香！骗钱！

前面的阿姨走了，也是被道士推出去买香了，那道士回来后扫了我一眼，见我书生打扮，眉目清秀，脸上挂着几丝不肖。他脸色当即一沉问道：你是学生还是工作？我道：我不是学生。他说：你工作要注意身边小人，要防小人，反复说了没几句立马就往外赶我。我还不想走，道：我现在失业怎么说？他又是将我朝外一推道：你快去烧香，烧完了我还有话和你说。还是神秘兮兮地来老一套，我心里暗自一笑，道：就你这伎俩，也就骗骗老年人，骗骗热恋中的年轻男女，骗骗那些心里有鬼又被你们吓住的人，算你也经验老到，一看我不是理想猎物，迅即见风使舵，不和我多罗嗦。

出了小屋，对口的导游小姐见我没买香，还假装问道：问的如何？言下之意就是问我为啥不买香？我答道：没问出什么？导游小姐立时沉着脸道：就知道你心不诚，快点出去，别妨碍别人。说着将我朝外推，我当时真想冲她几句，却是作罢，一来这是她的地盘，二来我不是会找茬的人。

骗钱的手法还有一招，就是大水缸里的龙头，导游小姐特意关照，大家走的时候一定要丢个硬币到水里，如果硬币停在龙头上，说明你“龙抬头”将有好运。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进观时每批客人都要带上不同的参观标牌，现在才明白，方便导游控制自己的目标，能时时监控自己的猎物，难怪我想那导游为啥老盯着我，就是为了掌握我的动向，真叫骗、哄、吓招招连环。

唉，至于这群骗子合理存在的理由，我也不想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他们不这样，就凭乌镇余下的那些景点…又怎能搞创收呢？所以，乌镇里余下的所有景点，我都去了，但一个也不想说，因为根本就不值得说，哪怕矛盾的故居和学堂，都统统不值一提，也许只有那个“古代百床馆”还有点看头和意思，另外，东大街屋檐下嗷嗷待哺的一窝小燕子，应该不算在旅游景点之列吧。出门前看到携程网上有个帖子说“夏同善翰林第”不错，我还特意跑了回头路去看，结果大失所望，里面的管理人员竟然随地大小便！我以前同事说的果然没错：乌镇没什么好玩。我现在总结一句，江南六大水乡，光就旅游景点而言，乌镇的确最一般。

可这趟乌镇之旅，还是给我留下了两处值得回忆的地方，两处萍水相逢的缘份。

我是一个独行的游者，往往会刻意地关注和我同样的人，就在一个不经意间，我看见一个女孩，从对面走来，只身一人，随意的脚步，孤寂空灵的眼神，互望的刹那，猛然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就是一种相知，大家都在孤独地行走中寻找些什么，擦肩而过之后，再度相遇，于是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两个同样独行的人，这是一种彼此呼应但又沉默不语的默契，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她，她不看我，我知道她应该会有这种矜持，正如有时，这两个字也同样适合我，我们所追求的就是擦肩而过的萍水相逢，那是一种境界。

第三次遇上她的时候，她在财神湾的长廊下坐着，发呆或是沉思，当然好像还在啃冷饮，我从她身前走过，依旧自顾自的拍照，那时四下无人，感觉真好，继续赶路，去回头找翰林第，走远了才转头看她，她依旧静静地坐着。等我看完翰林第，第二次回到财神湾，第四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依旧一个人坐在那里，全然不在意身边熙熙攘攘的游人。我走近过去，这才决定将她写进我的游记里，因为她在写东西，我匆匆扫视了一眼，不敢多做停留，不敢唐突，可我还是看清了她在写什么，她和我一样，在写心情，我回家来写，她却在原地写，不再去猜测她的其余一切，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慧心一笑，就足以将她的影子永远留在我的文字里，她是一个和我很像的人。

和我同行的旅伴里，有一对父母携同女儿，那姑娘总带着太阳眼镜和橙色的帽子，隐约透出一丝神秘，偶然的一次相逢，我看见了她那双很大很黑的眼睛，竟是如此的漂亮，不过那一刹那的惊艳，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依旧独行，整个乌镇之旅中才见到她们一家两次。离开乌镇，我们去了严福禅寺，就在即将结束旅程的时候，又遇上了她们，我那时正在一个人自拍，而且占了一个不错的景点，她们一家恰好也走过来，叫我帮她们拍合影，女孩朝我爽朗地笑道：你倒很会自娱自乐嘛。我腼腆一笑，端起相机给她们拍全家福，在取景器里，我发现她笑得很阳光灿烂，很可爱，于是拍完将相机还给她，顺便回了一句道：你笑得很阳光灿烂。

然后她又笑了，我转头离开。不久之后，在一座塔楼下，我们再度相逢，塔楼的楼梯是内螺旋形的外宽内窄，只能容一个人上下，她在我身后上来，她父母并没跟来，我俩在塔顶上聊了几句，话题依旧是关于我，一个背着三角架独行的我，总是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和好奇。我说：我喜欢一个人旅游，我觉得一个人自由。她问：你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我自豪道：是啊，上海附近的六大水乡我都一个人走遍了。她问：为什么不带女朋友一起出来玩？我苦笑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后来我说要下去了，她有些着急地跟在我身后道：我跟你一起走，楼梯很窄，我怕。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闪过一丝畏惧。于是，我伸出手道：我搀你走吧。她当时的眼神，就是我写下这段文字的理由，羞涩的一闪，仿佛有些吃惊，然后搭在我手上，我们两人慢慢下楼，这感觉，我已经遗失快两年了，直叫人怦然心动，接下来没有任何的故事，世间之事并非都像小说里杜撰的那么浪漫，在万体馆看着她的背影和她的橙色帽子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心里不能说没有一丝一毫的茫然和失落，只能淡淡地告诉自己，这就是萍水相逢，萍水相逢也是相逢，这就是我，我在寻找，却始终不会锁定目标。

永远喜欢这样的感觉，每当回程的时候，舒服的靠在大巴的椅子上，抱着双腿，抬头望天，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天仿佛不动，永远那么的辽阔，那么的悠闲，无论是暮色还是阴雨，暮色里有落日追随，阴雨里有风雨相伴，那能不能说是一种流浪的情怀，或许这也是我喜欢出去旅游的众多原因之一吧…

2005/5/13（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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