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1939天一阁之痛

龙泉属战时大后方，有58家浙江省属机关单位从杭州迁于此，省图书馆在龙泉山中设立几处秘密藏书地。杭州沦陷前，江南仅存的一整套《四库全书》，便由浙江省图书馆转移到龙泉躲藏。一年后，为躲避日机轰炸，又移藏贵州，终得以保存下来。

焦急的人们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抓紧、抓紧再抓紧。绝不能让古籍落在日本人手里！

仅用五天时间，各路便准备停当。4月12日，三路依照书目抢运出的9080册藏书，装满28箱，悄悄地被抬上船，运往鄞县横涨会合地，运书的卡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随着马达的轰鸣，在天一阁里躺了370年的一大批珍贵古籍，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涯。范氏后人纷纷挥泪作别，这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今后还会遇到何种命运？何时能回阁呢……

藏书地，龙泉跶石乡沈边村叶家仓库廊外的叶家门楼

藏地沦陷的日子———书籍异乡藏匿

运书的卡车颠簸缓行，从宁波驶抵永康，再由永康经丽水直奔龙泉，路上爬行一周。

书籍运走后的1941年4月20日，宁波沦陷，人民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日本人对天一阁垂涎已久。清末民初，日本学人内藤湖南等人到中国访书便来到过天一阁，后撰有《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一书。宁波自古为通商口岸，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又是中国文化向日本输出的首发港。明清时日本人对中国古籍的认识，多是从宁波开始的。一攻战宁波，日军首先派一个连的士兵冲进天一阁，欲实施抢夺，然而，此时早已书去楼空，令日本人大失所望。

范氏后人眼见这强盗行径，既愤慨又无奈，只是暗暗地庆幸：书籍总算运走了！

地处浙南的龙泉，是丽水地区的一个县级市。过去传说天一阁的书籍藏在龙泉的一幢破庙里（也有的说藏在山洞里）。但书籍运回宁波60多年来，宁波方面从无人过去调查过。当初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是如何保存的？一直是个谜。

从宁波出发时，正赶上下雨。

那座破庙还存在吗？当年的见证人还能寻访得到吗？我们在枯燥的旅途中，设想着各种可能。

从丽水到龙泉在修路，坑坑洼洼，再加上山高坡陡，雨路泥泞，150公里的路，走三个多小时。到龙泉时天已漆黑。一看表，走了九个半小时。

龙泉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引领着我们先档案馆，再党史办（方志办），查阅档案资料。党史办主任卢书田给我们翻出《龙泉文史资料》，上面有零星记载。他还与原藏书地跶石乡政府文化员刘丽芬取得了联系。

跶石乡距县城仅五公里，因修路，绕来绕去，走了一个多小时。乡政府人员听说我们是为寻访天一阁藏书之事，专门从宁波赶来的，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显得异常兴奋。正巧，乡里也在进行浙江省民族民间艺术资源普查，已把当年的藏书地作为上报的重点，登记在册。问起他们是否到过天一阁？都说没去过。

“当年藏书的庙还在吗？”

“不是庙，是祠堂，就在不远。另外还有三处藏书地呢。”小刘的回答既让人兴奋，又使人吃惊。

我们先来到跶石乡沈边村的叶家新仓廊（仓库）。山坡上一座老宅的门楼矗立着，马头墙规整气派，石门上“紫气东来”四个大字显得苍劲有力，从建筑看应是清末民初的。仓廊还残存一部分，但已摇摇欲坠。主人叶显亮当时只有六七岁，现在已是70多岁的老人了。他告诉我们，当年书藏在他家仓廊里。早已损毁的房基仍清晰可见，叶显亮指着遗留下来的台阶说：“每年晒书时，书就从那里拿出来，晒在后面的打谷场上。”

金家祠堂也属沈边村，为清道光年间的建筑，从改建过的大门已看不出多少古建的痕迹了，走进去，还能看到残存的天井和部分木结构，梁柱上雕刻着各种图案，牛腿、雀替雕工考究，线条流畅，漆彩清晰可辨。祠堂尚有一面墙和厨间保留下来。从遗存看，当年应该是很气派的一座祠堂。据村民讲，祠堂远离民房，相对安静。而现在已经被民房所包围，里面开办成一家简易的木器加工厂，电锯轰鸣，粉尘弥漫，电线拉得横七竖八，木料和半成品堆得到处都是，很让人担心火灾隐患。

乡政府工作人员找来几名健在的亲历者，闻讯而来的乡亲们也纷纷赶来看热闹，把我们围在中间。

面对几位老者，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油然而生，仿佛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就攥在他们手中，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会破解我们所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