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清晨来得早,吱的开门声,异常清脆,撕破了日出前没有撤换的幕布,顶着尚未滑落的七八颗星辰,三四点黑影行走在田间的小径上,身后留下了一声声虫吟、鸡鸣、犬吠。过不许久,几家烟囱里升腾起祥云般的炊烟。伴着吱吱的脚步声,露珠由草尖、嫩叶上沾到起早干活的农人的脚上、身上,清爽、凉快。不多久,缕缕阳光像被哪位农妇筛过似的洒落下来,露珠又顽皮地从农人的脚上、身上奔走了。 冬日里,石桥上,老年会的长板凳一溜烟地摆开,老人们齐刷刷地挨个儿地坐着,烘着火囱,叼着烟,暖暖的阳光照过来。于是乎,龙门阵摆上了,能说会道地从“孙权威震江东”,讲到“孙权决计破曹操”,从孙权江南称雄,讲到吴大帝派兵到台湾、下南洋。人五人六,颇为得意。日近晌午,这才驼着背散去——悠闲地踱步在石子路上。 下午的时光,就如初春的柳絮,飘飘悠悠,不计效率。庭院里,厅堂上,三两个老妇人,磕着瓜子,打着牌九,用蚕豆抑或黄豆做替代物,最后换算成钱,不在乎输赢,只为了打发寂寞,谈笑着过着日脚。大街上,小巷里,不时有对弈的人,一张小方凳,两把椅子,长满老茧、粗糙的手在棋盘上指挥千军万马对局着,杀得昏天暗地,面红耳赤。 日薄西山,那把锄头,劳作了一个下午,拖着长长的影子,披着夕阳的余辉,迈进自家的门槛,过不许久,那盏灯,亮了,迅即,两盏,三盏……如梨花般次第打开。既而,从灶台边,八仙桌上,台门里,飘出酒菜的香气。古镇的庄稼人实沉、简单,白天的耕作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胃能在这安详的夜晚享受佳肴。 某家明天许是有贵客,妇女早就碾好了麦粉,洗好了面筋,裹上笋干、韭菜、猪肉拌成的馅儿,放在锅中,呲呲直响,那醇香一如土烧酒的浓郁,把生活调理得有滋有味。男的则在外屋,冲着里屋说,农闲快到了,地里收割的黍子得赶紧挑到烧酒坊,请烧酒师傅烧几坛干烈醇香的土烧酒,犒劳辛苦了大半年的自己,逢年过节的也可拿出来招待老哥们。是啊,农闲,闲的是农活,张罗着对付自己的嘴的活儿,可是要越发忙碌起来了。 有几个闲不住的,串东家,走西家,聊聊张家长,李家短,说说今年的年成是好是歹,收成是丰是欠。几个老爷们抽着烟,回味着前几天那台下乡歌舞表演:台上咿呀咿呀,舞姿翩翩,让吾看得摇头翘首,从台上飘来的胭脂香,真香,使吾闻得心都酥了,吾也得给家里的买上一点涂涂,让吾也能常闻闻,冲淡那一天到晚熏着的土腥味。 门外传来声声犬吠,给夜晚打上了一块块补丁。夜已深,辛苦了一整天的夫妇早早地进入了梦乡,有几对则在卿卿我我,咬耳弄舌,木板床咯吱作响,缠绵悱恻是调节生活情调的佐料。男人白天吭哧地劳作,此时鼾声响起,但被黑夜包裹得严严实实。 古镇沉浸在静谧之中。一如千年前的静谧。 与她同名的龙门石窟那一斧一凿铸就的代表民族信仰符号的塑雕,在这里化为白墙黑瓦、燕语呢喃的座座明清老宅子;老祖宗的叱咤风云,金戈铁马,在这里成为孙氏后裔的津津乐道,一如时雨春风,潜移默化在孙氏后裔的心灵深处,羼杂在淡泊如清水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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