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浙江潮--韬光庵,北高峰,灵隐游记(下)

May 18

浙江潮--韬光庵,北高峰,灵隐游记(下)

张岱的<西湖梦寻>真是名作,几十篇小文记载了杭州的各处美景,可谓是文言文中最奇丽的著作之一了.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张岱是明末清初人),他所记载的西湖早已变化了.这次我在杭州,怀里揣着在美国打印的整本<西湖梦寻>,到各处寻梦.然而我的发现却是,他所记载的美景,十者去其五六七.那些残留的景点,或者由于游人太多,或者由于所谓的人工”修缮”,境界也是大大不如书中所记了.其中遭殃最多的是寺庙.我猜想,哪怕只是在解放前,那些古庙怕还是有不少的吧.可如今,除了最出名的几个,比如变了味道的灵隐和净慈寺(就是南屏晚钟的所在地),大多数当时的寺庙已经不复存在了.然而这条”韬光古道”,却还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此情此景,与前面古人所记相比,差距还不算很大.唯一的遗憾是溪水干了.没有了”草香泉渍，淙淙之声，四分五络，达于山厨.”的美景.漫步其中,我还是感觉甚妙,颇有西游记中须菩提的住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之感觉。”走了一会,虽然我没有碰到孙悟空碰到的樵夫,却遇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环卫工人老伯坐在那里休息.同伴问道:”韬光庵还有多远?”他用杭州话答道:”就在上面,到了.”果然,绕过一个古亭—我相信就是那些古人休息过的所在,因为古亭实在是有年头了—我终于见到了韬光庵.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做一个工程,创一块牌子”,这就是韬光庵给我的第一印象.恍惚间,我真是摸不着头脑了.赶紧急走了几步,一个颇据规模的工地就在眼前了.原来韬光庵在大修!又走了几步,倒也闪出一个小平房似的庙堂,怪模怪样的,里面的情形更是令我匪夷所思.你们见过一个30多平方米的小庙堂里供着五六尊不同的神仙吗?你们见过观音和财神面对面供在一个小房间吗? 幸好我懂事之后几乎从不拜佛--虽然我对佛学极为感兴趣.因此我绕过庙堂,直奔高处.我不就是冲着”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来的吗?然而,由于树木太多,别说是远处的钱塘江了,就连近处的西湖也看不到. 于是我又走了两步,赫然看到一块牌子”施工重地,游人莫入”.到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于是我往里面直直冲了进去,最后被一个工人拦住了“嘿,干什么的?这里不能进!” “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大老远的跑来……” “那些菩萨不是都请在下面了吗?”(我这才想起五六尊神仙共处一室的胜境,原来他们当我是烧香的了.) “我不是来拜菩萨的,我是来看风景的.” “看风景上这儿来?应该去北高峰啊!算了,你进去吧,小心点啊!” “太谢谢了,……请问这里看得到钱塘江吗?””钱塘江?怎么可能看得到,只能看到西湖.”那难道是古人搞错了?要知道袁宏道可是说”庵内望钱塘江，浪纹可数。”啊~~在工人的指点下,我小心翼翼地攀上脚手架(爬的时候很怕把脚手架踩穿了,掉下来绝对没有活路.真佩服那位工人,居然挑着一担黄沙走在上面.),来到韬光庵最高处,站在水泥黄沙堆里,我极目远眺,还是见不到半点浙江潮,只有西湖像盆景一样展现在面前.苏堤,白堤,孤山岛,江心的其它小岛都历历在目,湖边高起来的一块就是葛岭岳庙一带……雾霭茫茫.可是,实事求是说,比想象中的诗境,差远了.究竟是不是古人的错呢?再看看工地上,两匹马驮着黄沙行走在狭窄的山路上,我不禁想,半年后当工程结束后,是更美呢?还是相反?出了庙门,没想到那个环卫工人老伯还坐在那里休息.我不禁说道:”看不到钱塘江,连西湖都是模模糊糊的.””那你应该再往上,去北高峰,那里看得清,但也看不到钱塘江.””远吗?””不远,我走的话只要20分钟.” 这个时候我同伴不干了.她累坏了,说什么不肯向上了.于是我问老伯,是不是可以先下山,然后做索道直上北高峰? 老伯说:”哪有这样倒发牌的?下去了你们还会再上来?不会了.”说完就扭过头去了.这时候,我是下定决心往上爬了,因为我还没有累,况且区区北高峰,314米,算什么高山?不就是三个佘山叠在一起大致的高度吗?于是我告诉同伴:”你先下山,我上去后坐索道下来!”然后我就对老伯说:”我一个人上,走哪条路?”剧情发展到这里,已经颇有禅意了.接下来老伯的话则更是如雷贯耳,以至于我认为,要么他是神仙,要么此刻他神仙附身,要么此刻恶魔附我身.他是这么说的:”往上走几步,有一个门,门口写着’出口处’,从这个’出口处’进去,再往上,就是北高峰.”他刚说完此话时,我还没有明白过来,走了几步之后,突然醒悟.回头看时,此人已隐没在绿树中,周围只有鸟叫声和树声.境界其实本来存在,只是俗人有眼无珠,视而不见罢了.俗人登高,却未必能望远,他们往往怪罪于景色不好,殊不知境由心生,妄念太多,迷了心窍,如此怎能欣赏得了真境界?要想登高而望远,到达真境界,高境界,须得从出口处入.何谓出?出既是放下,放下杂念,放下妄想,于是真我自现.要想入得真境界,须得先”出”啊!想到这里,我觉得爽快了很多,顺着羊肠小道向上,果然不久后就到了峰顶.极目远眺,风景和韬光庵也差不多,但是感觉完全不同了.据张岱<西湖梦寻>记载:北高峰在灵隐寺后，石磴数百级，曲折三十六湾。……此地群山屏绕，湖水镜涵，由上视下，歌舫渔舟，若鸥凫出没烟波，远而益微，仅规其影。西望罗刹江，若匹练新濯，遥接海色，茫茫无际。张公亮有句：“江气白分海气合，吴山青尽越山来。”诗中有画。郡城正值江湖之间，委蛇曲折，左右映带，屋宇鳞次，竹木云蓊，郁郁葱葱，凤舞龙盘，真有王气蓬勃。只见远处的西湖烟波浩荡,近处的灵隐寺像积木搭的一般,完全被绿树包围.想刚才寺内人群摩肩接踵,那释迦牟尼像如此高大威严,现在看来,整座寺院竟似乎可以被放在手掌上似的.而314米的杭州最高峰北高峰本身,算来也只是小山一座而已.今人在峰顶建财神庙,并号之曰”天下第一财神庙”,引来香客无数;又建浙江电视塔,以至于半个山顶,游人不能至.此等把戏皆是沐猴而冠,自命不凡罢了.下山之后,我又去了西湖里的孤山岛.站在西泠桥上,我远远又望到了北高峰.只见黄昏时分,北高峰已隐入昏茫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