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钱塘江边

钱塘江边

2006.4.7

半天之间，乘坐汽车、火车，再坐汽车，我已穿过了两个中国著名的城市，上海和杭州。到达杭州，沿途的风景有些令我漠然和疲倦了。

和上海相比，杭州东站，破旧、锈迹斑斑的311路公共汽车，以及汽车行驶时另人不舒适的颠簸，充胀耳膜的马达轰鸣声，车厢内繁杂的钣金件盖板、门体的撞击声，还有因未完全燃烧而缭绕着青烟的汽油味儿，令我有些怜悯生活在古往今来愈为天堂的杭州人民了。

从下沙的幸福桥下车，快近中午了。短信中和威说好在公共汽车站，等他来接我。

第一天到杭州，天气晴朗，甚至有些燥热。我坐在站牌的阴凉下浏览着杭州地图。

威来了，我先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威也是没变。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推着自行车站在眼前，虽然十三年没见，我竟然没有半分的欣喜，我想这应该叫一见如故吧。

但令我感动得有些激动的是，威从他的上衣兜里掏出一罐酸奶，连吸管都递给了我。唉，一个男人，居然能做到这么细心！酸奶，又解渴又解饿。当时是早晨6：30从上海的华宫酒店出来，经过火车汽车一路的问路、找车、上车备零钱买票、整理行囊下车，以及乘车时的颠荡，再加上天气温吞吞的热，至中午时分，我滴水未进！一罐小小的酸奶，与在上海薇阁酒家的那顿盛宴相比，此时此刻，更是有分量啊！

下沙这个地方，新建的开发区，马路宽阔，绿荫还未完全养成。从威的住处出来，威骑着自行车，他带着我，我坐在后面，一路一边聊天，一边观赏南方的花儿、树、草。下午，威继续去上班，他推荐我到距离他公司不远的钱塘江边走走。

从和威分手的地方，到达江边还有一段距离。天儿很热，路两旁没有树。前方的路还在修，有阻挡车辆通过的木棍拦横着。空气中夹杂着沥青、化工排泄物等难闻的味道。我把外衣脱下，顶在头上遮住日头的暴晒。走起路来，脚感觉有些肿胀，塞在鞋子里满满的。路上除了我，方圆几里也看不到人，偶尔经过的车辆也是疾驶而来，疾驶而去。

只因从小时候知道白娘子的故事开始，西湖，就成了我梦想有一天能够临风迎对的地方。现在，那个地方咫尺可待，而我却行走在这被污染的空气里。我心里有些埋怨威，埋怨他给我推荐这个地方。我继续往前走，心想：如果不好看，我要争取时间进杭州城里看看，哪怕坐在车里走马观花也没白过这一天。

爬上土坡，走到钱塘江的大堤上。呈现在眼前的让我一愣，堤下，江水，包括江岸的沙滩，眼前视野豁然开阔！心里，立刻为刚才的埋怨而尴尬，立刻不可否认自己是个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了。

远远的，有几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在沙滩上追逐、嬉戏。我已不甘心在堤上远远地观望了，有了“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接触江水的渴望和冲动。进入堤内的栅栏门被锁死了，我把衣服和包先挂在栏杆上，手脚并用攀爬了过去。爬下来时，由于栅栏门的高度使我不得不纵身一跳，才两脚落地，腿脚儿还算利索，毫发无损。

那湿润啊，那暖阳啊，轻吻着我的脸，轻抚着我的脸。来吧，来吧，我听见有个声音对我召唤了。江水越来越近了，我已投身在一个宽广的怀抱。

走在沙滩上，沙地含着水性，有些粘鞋，比走在硬地上有些吃力，越发觉得穿在脚上的鞋子是多余物。鞋子和袜子一并脱掉，捂得白嫩的脚暴露出来，轻轻落到了沙地上。那是什么感觉呢？温情脉脉，亲密性感。沙地，宽容宽厚的沙地，梦中情人般温柔而多情，它捧着我的脚，一步一吻，没想到的细腻，温暖、湿润、软绵和柔韧，通过脚底板，传送到我的内心。它把全部的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我……

脚被解放了，心被放松了，手里又多拎了一样东西。

拎着鞋子，沿着江边走。

头发吹乱了呢？不怕！

脸被晒黑了呢？不怕！

脚粘泥了呢？不怕！

如果脚被扎破了呢？不怕！

如果滑倒坐了一屁股泥水呢？也不怕！

如果涨潮被淹了呢？那是不可能的！

扯开嗓子尖叫一声如何？没人反对，我已听到那声尖叫渐渐远去了。

哦，沙地上突出的土质的一小团儿一小团儿，是什么？仔细看，圈圈圆圆的，明显高出沙地，应该是水的渗透自然形成的，那形状分明是玫瑰呀！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那肯定是它送给我的了。钱塘江边，本不在我此次行程之内。钱塘江边，我不期而遇的情人呦，爱你！离开你，一定会想你！

一涌一涌的小巧波浪，轻轻冲刷着，来了又来，去了又去，伴着轻轻的低语，相互推挤着，又似相互谦让着。泛起的白色泡沫，留在贴近沙地的水面上，随波涌动着。脚踩到江水里，脚底滑滑的，粘粘的，水凉凉的。

水的凉还是让我回到沙地上，脚，立刻又感到我已熟悉的柔韧的温暖，它仿佛知道我在投向温暖，比在我下水之前更会悉心呵护了。紧靠江边的沙地上，饱含着江水，脚踩过的足印，嵌进沙地，渗出一汪汪的水窝，阳光下，一串脚印型的水窝反射着光，衬出脚印的清晰明亮。

我想起和儿子一起看过的美国动画片，«恐龙» 。把鞋放在一边，我也象小恐龙在沙漠里找水时一样，使劲用脚掌踩踏着。由于不住地踩踏、碾压，沙泥里的水被挤出来了，但由于沙泥的粘性，未被沥出，仍含在沙泥里，致使脚踩过揉过的沙地，形成一个个小泥池，一坨一坨的，软得象豆腐，象老公的肥肚皮。用脚轻拍着那坨软软的沙泥，抬起时脚底板粘粘的，那黏糊劲儿象我爱吃的切糕。这是它吻着我不肯松口吗？我继续用脚掌轻拍着，还发出丝丝的声音。这感觉奇特、有趣、从来没有过，无法形容。

我要改变与它玩耍的方式，提着脚的重量单脚轻踩上去，慢慢揉搓着向下用力，稀溜溜的泥水顺着脚趾缝隙滋溢出来，搞得脚指头痒痒的。再揉搓着向下缓缓用力，脚果然陷了进去，周围的沙泥缓缓曼过脚面，沙泥表面因朝向集中形成的褶皱，那形状如大象的一只眼睛。哦，我被它含在了嘴里！我被它用力吸吮！不好玩儿，它在调戏我！我的脚开始在它里面晃动着想出来，可它柔韧得可以任意揉搓，任意的形变，随时都在包容着我的脚不肯松口。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里面拔了出来。

一艘小船，哒哒哒地驶近了，还没等我来得及看清，又哒哒哒地驶向远方，变成一个小黑点儿了。

从岸边，稍高出水面的堤坝，绵延着伸向江心，靠近江水那头儿，远远看到一对儿，看那身影，肯定是一男一女，小鸟般偎依着。我赞叹他们可真会找地方！江面微波荡漾，天宽，地宽，如诗，如画，如梦……朦胧中的醉意，心中，眼中，除了天与地，只有你和我，无欲，无求，这才是经典的浪漫……

看到他们往岸边走，我向他们挥手，向他们打着招呼，大声说：“等一下，给你们照张相可以吗？”男孩女孩好象没听清，耳语着。我走进他们，对他们又说了一遍。这次男孩听清了，腼腆地说：“我们没有钱。”多老实的孩子，我并无恶意，只是想为他们留下此时此刻的浪漫。我告诉他，不要钱。男孩女孩都笑了，看那意思很愿意我给他们拍照。

我让他们留下了通讯地址，以便我将来把照片给他们寄去。男孩和女孩商量了一下，留下了女孩家的地址和邮编。男孩还很高兴地留下了他的手机号。

女孩一直温柔羞涩地笑着，那是一种最纯朴的发自内心的幸福，她的笑，是我见到的，最美的!

南方于2006.5.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