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浙江绍兴游记—再说古驿道—同程旅游博客

站在高高的关岭村头，似乎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就擦着头顶悠悠飘过；眼底群山，仿佛尽源于此，连绵起伏，正在向四外平畴莽原不尽拓展，好一派恢宏气势！

卵石铺就的古道，级级石阶，从南北两边迂回曲折而上，贯通于此，直穿这仅六十余户的山郭，南下天台，北俯新昌，这小小山村居然分属两县，各具不同民风！古道两边，耸峙着虎山、狼山，哪怕像我们这样军事知识几近于零的人，也不难看出，这样的险峻所在，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当是兵家必争之地。果然，在简陋的路廊北侧，赫然竖立着个修葺一新的牌坊，上书三个魏碑体大字：“虎狼关”！据相关资料载，早在唐代，这里就据关设守，是谓“关岭头”。至唐中叶，爆发了以袁晁为首的农民战争，又曾在此垒石筑寨抗击官军，名为“石垒寨”。宋时遂更名为“虎狼关”。宋末，皇室后裔广王、益王南逃婺州，赖驸马都尉杨镇、杨亮节与进义副都尉徐常惠于此拒守，才得以逃脱。元末，朱元璋命骁将朱亮祖进击台州方国珍，亦曾激战于此。这样看来，这横跨两邑间的山隘，当是古战场，至今犹存的古驿道上，那块块紧挨的卵石，当也曾浸透了斑斑血迹！至明代，才改隘为铺，是为“关岭铺”。
我们此行的着眼点，却不在于此，而是因为这漫漫古驿道同时也是道家的“仙源之路”！

如果没有南朝晋·宋之交的大诗人谢灵运凿山开道，那么也就不存在贯通会稽、临海二郡的官方驿道，当也不存在这条路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无论如何，这条陆上交通要道的开通，其积极意义当是首要的。有了这样一条便捷的陆路通道，大大促进了两郡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单就文化领域而言，它既成就了后来的“唐诗之路”，也串连了更为悠远、绵长的“仙源之路”。

也许是因为古驿道沿途风光旖旎，美不胜收；更由于晋室南渡以后这里道风盛炽，于是这一带就产生了许多求仙、遇仙、仙人活动的美丽传说与记载。有的，其中人物与事迹甚至早于晋代，如周灵王时的太子王子晋登高羽化后，即住天台，往来于金庭崇妙洞天；见诸庄子《外物》篇中的任公子钓鳌的故事，其钓台，据传也在新昌县境；魏末赵广信修道升天则在剡中西白山一带。与南朝相关的，则有晋时葛洪居剡留下的仙翁丹井、石梯、钓鱼台；刘晨、阮肇遇仙的刘门山；乃至书圣王羲之所创建的金庭观、紫芝庵……分布于这一带的传说中仙人所居的名山洞天福地，即有四明、金庭、天姥、沃洲和司马悔山等。

从谢灵运的故居始宁（今嵊州三界一带）出发，往南则是旧时剡中县治（今嵊州市）。旧城南门，以其面向沃洲、天姥等神山，故曰：“望仙门”。出城十里许，有小村“阮庙”，相传当是仙人阮肇故居。继续南行，有小村央于，如果往东，可抵达道教第十五福地沃洲山。如继续南行，过迎仙桥，沿着迂回曲折的山溪遥望，则是耸立于云雾中、如翠屏般的巍巍群山，那就是当年的采药人刘晨阮肇迷路遇仙的刘门山了。只可惜“玉沙瑶草连溪碧，流水桃花满涧香”的仙境，并没能留住凡心未泯的刘阮，他们还是思归了。待他们还想再度入山时，这惆怅溪头云遮雾绕，哪还有旧时蹊径可寻？于是，这里也就留下了这么个扑朔迷离、千古以往令人反复吟咏的美丽传说。道家认为，凡事讲个“缘”，本来就是“误入”，缘尽了，岂能有再？故后人有句云：“仙源已入休嫌暂，多少终生未到人”。这就算是对刘阮的慰籍吧！

山道弯弯，水声潺潺，沿着这有着重重迭迭的石级、石阶，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求仙问道者曾经艰辛跋涉的古驿道，跨越两端古木森森、高道司马承祯四度远赴长安而“顿生悔意”的司马悔桥，径穿斑竹古村，翻越会墅岭，就可以望见高入云端的、诗仙李白为之魂绕梦牵的道教第十六福地天姥山了。

总觉得尽管高峻，天姥却蕴含着女性的风韵，否则，何以冠之为“姥”？她兀立于千峰之上，婉若一位千姿百态的女神，簇拥于诸多仙姬、仙媛之中，岂止妙丽端庄，更多的应该说是雍容华贵！新昌乡人把她奉之为“一邑之主山”，大是有理；不过我们却以为不仅是“一邑”，甚还可以说是这绵延数百里的古驿道上诸多仙踪仙迹之宗。

沿着盘绕于天姥山间的古驿道，继续我们的寻迹之行，在一小小山乡集市边，有一座年代颇为久远的“皇渡桥”。据传宋代康王狼狈南逃，金兵脚脚紧追，于此得仙人帮忙，才得以逃脱。总觉得这仙人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似这般弃大好河山于不顾，连父兄也不要的狗屁皇帝，不救也罢。——终究仅仅是传说，又何必较真！管得着吗？

这就攀上台、剡两郡交界的关岭了。俯瞰眼底群山，古驿道于起伏岗峦间，断断续续，迤逦南去，指向天台的广袤地区。我们知道，云烟缭绕处，还有我们心仪已久的桐柏宫、丹霞洞、玉京洞……古驿道，“仙源之路”，余韵悠然。

翻开漫长的历史画卷，多少得道成仙者，修道有成者，都曾不畏艰险，攀援于这条古驿道上，以求道家真谛！他们中间有葛玄、葛洪、许迈、陶弘景、司马承祯、吴筠、吕洞宾、张伯端、白玉蟾……等等、等等。这一个个风光特异的仙人境地，这一串串在道教史上熠熠生辉的名字，就像一颗颗璀灿的明珠，联缀成了甚至在我们民族的文明史上都不可多得的瑰丽项琏，把它系在巍峨、端庄、充满传奇色彩的天姥之巅，该是多么耀眼夺目！一路风光、一路奇险的古驿道，在成为光辉的“唐诗之路”的同时，不也是条令人向往、令人产生不尽奇想的“仙源之路”？

把神仙信仰，寻迹“仙源”，一概简单地斥之为迷信，我们总觉得不妥。这种千古以往有着深厚的信仰基础和深刻影响的社会现象，其实蕴含着人们对现实生活中难以寻觅的美好境界的向往与追求，对人生价值、人生态度的深层体悟。道教历来主张“重生”与“贵生”，老庄要求“外身而身存”，亦即坚持超然物外的价值取向，而达到与天地合一的审美境界。“寻迹仙源”，事实上也正是这种追求与向往的具体体现。毋庸违言，道教既珍惜生命，也直言对人生欲望的肯定；但这种欲望（或者说是享受生活）决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吃喝玩乐、纵情物欲，而是指在遵循自然规律、尊重社会进步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按自己的意愿、志趣安排生活，亦即追求精神与灵魂的自由，而不要被物欲所累，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生活，“仙源”即是指这种生活的具体境界。
据传曾结重阳草庐于今重阳宫所在地的高道吴筠，在著名的《神仙可学论》里说得好，或醉心于玄虚之论，享受清闲，不求荣华显达；或克制物欲，清泉茂林，修身养性……都是成仙的门径！明代大儒王阳明，同时酷好黄老，当有人向他问及成仙之道时，回答得更妙，你先退处山林三十年，胸间不着挂虑，自当领悟。此中哪有什么诡异、荒诞乃至迷信？

悠悠古驿道，傍着多少好山好水好林，又有多少足可放飞心灵的好去处？无怪乎会有那么多美丽的神话传说，那么深厚的文化积淀；无怪乎会有那么多智者、高人在此修炼、悟道！

坐在倚松傍竹的关岭头山岩上，清风习习，白云悠悠。一串奇怪的、颇费一番神思的问题突然间闯入我们脑际：究竟是在无限风光中产生的神话传说滋润了道教文化，还是底蕴深厚的道教文化孕育了如此众多、令人神往的美丽传说？抑或是两者的相互影响，使这漫漫古驿道愈益显现出无穷魅力？

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古驿道即是“仙源之路”，即是有着丰富内涵的“道家文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