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沈园 沈园,梦的起源 那湖边静静伫立的豆蔻芳华啊,溯徊从之的在水一方 曾是如此的贴近,十指相扣,互诉衷肠 曾是那般的缠绵,共执一卷,共相望眼 琬儿,表妹,夫人,真的曾以为,那就是永远 母命难违,我不愿呐,却终争不过那养育的恩情 怎奈,无奈,放开,墨一纸休书,可知我心碎? (一) 朦朦胧胧,江南的春如期而至,细雨呢喃在耳边。 白衣少年,青翠沈园。 宽阔的眉宇豪放间却纠结着一丝忧愁:空有才华无处施,空有抱负无处展。 略一抬头,却发现,湖畔亭间,一个素衣女子静静独坐。湖草青青,映衬着那出尘的目光。 氤氲醉,迷了他的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是他的表妹,唐琬,琬儿。 他忘不了,那一年,父母为他张罗起婚事。 他送去一支小小的钗头凤,前端尖尖的,似衔住了一生眷恋。 琬儿,你懂我的,是吗? 他忘不了,那一天,红烛高烧,他挑起新娘的红盖,那娇美的人儿啊,是他的琬儿,他的妻。 携手人间,极尽缱绻。舍了这浮世尘华,抛了那凡间纷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琬儿,为了你,舍了这功名有何妨?雄心壮志、千古垂青也抵不过你的盈盈一笑。 他记得,那年的秋记得,母亲,慈爱的母亲召他到身旁。 “误汝功名,久经不孕,实不为我陆家之好妇也,望汝深虑。” 母亲,娘,是要他休妻啊。 不!他不允许,他要和她相守一生啊,一生一世。 争论,不断地争论。 终,他抵不过自己,他是孝子。 泪沾湿了青衫,他执着笔,执着最后一丝爱,写下了最深的绝望。 一纸休书,他亲自将这交给她,他的琬儿。 她的眼中含着泪,却笑着,带着种淡然。有着,包容。 表哥,我的夫君,我不怪你,真的,你是属于国家、属于大宋的,去吧,别再记着琬儿。 车辚辚,她最后一眼的回望,让他的心猛得一抽。 曾经,他曾经将他的心高高举起,最后,仍碎了,外表完好内心支离。 释笔,执剑,跨马,决尘。他毅然北上,去那个风刀血雨的世界。 没了你,曾经只是一条无色的绸缎,拂过心间,了然无痕。 ——————————————————————————————————————— 沈园,梦的中承 那深锁尘间的墨痕啊,仿佛是心中被烙上的印记,只是散发着残余的一缕热 曾经的执子之手啊,执你手的却已是另一个男人 曾经的人间龙凤啊,凤依是凤,龙却已非旧 请原谅我,我真的不甘,我放不开 我不忍看啊,在我们缱绻的亭间,你依偎在另一个怀抱里 请原谅我,我真的不舍,所以离去 (二) 一去十年,他的鬓角已浸满风霜。 青春的锐气,已被消磨得毫不保留。 他另娶了一位女子,那是位好姑娘,是的,如若没有过曾经的琬儿。 又回来了……沈园。 十年了,他近乎疯狂得回避着这两个字,只因,只因那儿有曾经。 青衣士子,叶落沈园。 抬眼处,那执手而来的,是多么熟悉的人呵。 琬儿,赵夫人…… 物是人非,怨谁?一切只是自己种下的梦魇。 那是个通情的人,一挑剑眉,释然。 他让妻子,他的妻子去与旧爱相见,只为释解她眉间挥之不去的哀愁。 脉脉不得语。他们之间已经淡漠了,或说,无法再靠近。 终于,她执起了酒杯,斟满黄滕酒,向他递去。 以妾红酥手,赠君黄滕酒。饮尽这一杯,就结束吧……请你,忘了吧。 他拿过,一饮而尽。 他笑着,赵夫人,赵公子还在等你。 他笑着,请去陪他吧。 他笑着,看她离去的背影,亭亭一如昔。 他笑着,听着亭间,她与丈夫的细声笑语。 心,一片一片,碎了。 他笑着,听着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愤,他悲,他痛,他不舍。 执起笔,他挥毫而落。 雪白的墙上,黑色的墨迹犹为深沉,深沉的思念。 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执起三尺青锋,他毅然北上。 能忘了吗?但愿吧…… —————————————————————————————————————— 沈园,梦的迷失 那深邃的墨汁啊,表哥,你可知,它有多像你的眼,深情如许 我还记得呵,江南早春的烟雨朦胧中,静坐梳妆桌前,你为我画眉 你说,琬儿,这辈子,我只为你画眉,好不好? 罢了。宿世红尘罢了。 请原谅我,我的眼无法再亮起,命,尽了。 请允许我,让我再唤你声表哥,再唤你声夫君,然后,笑着离去 (三) 次年,她独自一人,重游沈园。 重游他和她的沈园。 这如海的相思啊,逼得她几乎快无法呼吸。 曾以为,我们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依旧深秋,依旧亭台。 依稀中,他那心碎的浅笑又浮现眼前。 十年,十年前他们是恩爱无边的夫妻,十年后却只是照面淡笑的,朋友。 魔咒。谁逃得过,宿命的捉弄? 她不经意的抬头,墙上的墨迹,依旧。 那阕凄凉的“钗头凤”啊,让她不能自己。 氤氲的水气中,她感觉到了唇边有一滴苦涩的液体划过。 吩咐着丫鬟拿出砚墨,执起笔。 顿时,她感受到了去年他的心,有多痛。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雨送黄昏花易落。 花,易落。 终是,落了…… 归去后,她的身子每况日下。 那一天,她躺在床上,那是个飘雪的冬夜吧。 夫人,夫人,你看,梅开了,梅开了。那堂堂一代名士啊,竟似个孩子般的欢。 士程,扶我去花园。她虚弱地请求着。 他终拗不过她,替她披上披风,小心地搀扶着,好象那是片雪花,一个不留神,就会融化。 梅,梅开了。你……在那儿,看的到吗? 寒流扶过,她猛得咳嗽了起来。 身旁的他爱怜地拍着她的后背,眼中半是忧虑半是暗愁。 望着眼前这盛放的梅,她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 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 如一梦……一梦…… 她的身子软了下去,倒在了身畔温暖的怀里。 表哥,允许我,再唤你声表哥。我们,真的缘尽了…… 对不起……琬儿,要先去了。 她笑了,一如多年前,那个静坐洞房的新娘,心中忐忑。 闭上眼,眼前依旧浮现的,是十年前,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轻轻地在她耳畔说:这辈子,只为你画眉,好不好? ——————————————————————————————————————— 沈园,梦的幻灭 不饶人的年岁啊,终是染白了我的双鬓 却为何,仍抹不去记忆中那片绿色,那个人 策马南归时,竟已四十春秋逝 又为何,归来时,你已不在? 伊人已逝,伊人已逝 我与你,已错过了四十年 (四) 岁月一瞬,白驹过隙。弹指间,四十春尽。 为国,他奔波了多少年,终是累了,累了…… 这样的累,是一种疲惫,身心疲惫。 策马南下,他又回到了故里。 庭院深深,青青如许。 只是伊人,芳踪何寻? 夫人她……她四十年前,就已经去了啊。管家老泪纵横。 如雷轰顶,他最后的一丝希望,没了…… 发疯般的搜寻,他要抓住,哪怕只是她残留的一丝气息。 那堵墙,墙上的墨迹,风干了四十年,却仍如夕日……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琬儿……琬儿,我们之间,错过了四十年啊…… 泪,沾湿了青衫,那苦涩的液体啊,已消失了多少年。 四十年,我用四十年来证明,你是我眼前唯一想抓住的那一丝光明。 琬儿,你就如此的狠心…… 这条河,为何不等我,就独自渡过?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多年后,他依旧漫步着,着一袭白衣。 抬眼望去,湖畔亭间,却已空空如也。 慢慢地吟着。突然,他笑了,笑得那么苍凉,寂寥。 琬儿,还记得吗……我们是三生石上注定的,注定的一双人。 记得,等我。 千年已逝,当你静伫湖边时,用心,去听,你仍会听见千年前的那段撕心裂肺的刻骨铭心。 沈园记得,沈园的柳、沈园的木、沈园的亭都记得,他与她的,爱情。 尘世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已生死相隔,无缘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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