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绍兴沈园游记 许广浩

幸与不幸

---绍兴沈园游记 许广浩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宋代陆游钗头凤词。沈园出名不是因为它灵秀的山水石木,静雅的亭榭楼台,那是江南园林极平常的景物,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段泣人的爱情故事。

陆游娶唐琬为妻,结缡以后二人琴瑟甚和相情至好。然而,陆母却不喜欢唐琬,强令陆游休之。陆阳奉阴违,与母周旋,最后将唐琬藏隐到远方朋友家中。不久被母发现,陆母逼他在母亲和唐琬之间做出选择。在百善孝当先的年代里,游万般无奈,被迫与琬仳离。一段美满姻缘被强行拆散。后琬改适同郡宗人赵士程,游也另娶王氏女为妻。从此游琬彼此音息杳无。几年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家乡今绍兴游沈园,意外中竟与偕夫同游的唐琬邂逅。琬深情凝目,遣酒致肴,聊表对游的抚慰之情。游见人感事,想起旧日与琬携手同游此园的往事。物是人非,昔日耳鬓厮磨的伴侣,如今却变成偷眼相看,男女授受不亲的陌路之人。这是怎样的情感灾难。游琬长天明月共一处,人思人念两不知。旧园重逢,山盟仍旧在却人各有主,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游碎心裂腹,遂醉题"钗头凤"词于园壁之上。琬见是词,肝肠寸断,拈笔答词以谢,云: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

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词凄厉委婉,不见一丝怒骂,却声声泪泪道出了对婚姻取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腐朽制度的痛恨与无奈。

感情是悦人的琴,也是杀人的刀。女人总比男人脆弱,沈园别后琬很快抑郁成疾,不久便怅然辞世,大概是一周以后吧,时年二十六岁。唐琬死后,陆游时常独自一人前往沈园,把酒临风,感怀往事,先后写下十几首诗词凭吊琬儿。后人将其收集一起,名曰:"沈园诗词",把评述游琬悲恋往事称为"沈园诗话"。

苦难是断送人的刑场,苦难也能托起人的辉煌。对生活而言,游琬的生别死离永远是越少越好。然而,物由反成,尚无游琬悲惨的爱情故事,沈园或许早已沧海桑田更山易水,抑或毁于战火而不再重建,我们今天也就少了一方追寻祖先的去处,少了一则思前省世的故事。尚无婚姻的毁灭,至爱的丧失,陆一生也就少了一段感人的故事,也少了一首传诵千古的名作钗头凤。文者感也思也,既是文人便多不得欢愉,少不得苦难,否则何以写出感天动地的传世之作。屈原、司马迁、李白、曹雪芹等等等莫不是苦难累累。佛家告诫弟子,要历尽百难而后成正果。没有炼狱,哪来天堂。生活的幸福往往导致人生的平庸;人生的苦难常常引出生命的辉煌。河水东去,不塞不流。乌云遮日,彩霞满天。不幸是幸运的冲锋号,苦难是辉煌的奠基石。生活之不幸却是生命之幸。苦难恰恰是给了我们一次崛起和成功的机会。如果我们能想到这一层,当我们人生罹难之时就不致那样失落,那样痛苦。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奋斗和成就。要一生欢乐,其实是一生不欢乐。一生欢乐便一事无成。成就本身从一开始便伴随着苦难。人生于天地间,正是我们意识中并不喜欢的那些雷电风雨,才使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如果天空永远晴朗云雨丝无,万物便当不能生长,我们便要给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