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面朝大海——多哈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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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这一次旅行会在平淡悠闲中度过。至少在塞舌尔的一周里，眼睛和鼻子虽然享福着，心灵则是完全的放松，没有什么特别的奇遇。我不指望剩下的短暂的两天里在这工地一般乱糟糟的多哈（他们当时在为次年的亚运会做准备，所有博物馆都在整修，处处都是正在新建的地基和大楼）邂逅什么浪漫故事！特别是一大早让阿拉伯人生生浪费掉我两个小时的时候，沮丧的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向的好运气：难道，就让我这样庆祝自己的生日？然而，峰回路转，在之后的14个小时里，我度过了生平最奇特浪漫的一个生日！

以下的故事，便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

2005年3月16日上午9：30

我无聊地坐在多哈MOVEN PICK酒店的大堂里，穿白袍的阿拉伯男子和披黑袍的阿拉伯女子进进出出着，我这样一个典型东方人的面孔一脸期待地盯着大门，天晓得是我在看他们还是他们在看我。

航空公司说好9点找旅游公司的人来接我参加沙丘探奇之旅的，可到现在我还没看到他们的踪影。阿拉伯人的时间观念难道真的是分如小时吗？我不得不开始辗转联系帮我安排接待的旅游公司。

等联系完毕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唉，此刻我已经没气力抱怨了：“如果他们来了，让他直接给我房间打电话好了！”我谢了前台的服务生直接上楼。

11：10，终于有人来接我了。

我满脸怨气地站在酒店门口。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非常堵！”司机跑过来。
“堵车有堵两个小时的吗？”
我尽量想表示出中国人的大度来，可傻子都能听出我语气中的极不愉快。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表示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们赶紧上车去逛市区吧！”
“市区？没搞错？不是去沙漠吗？”我的火一下子又上来了，语调也几乎提高了8度。早知道今天是市区一日游就不是这身运动打扮了！

他睁大他的眼睛看着我，可能没想到我会发这样大的火。
“那，那就去沙漠吧！听您的！”他声音立刻变得轻柔起来。
咦，居然这么好说话，说改就能改？
我好奇地上车一看，原来就我一人。敢情成了VIP待遇了，当下气就消了一大半！

坐定后才发现有些后悔，其实去沙漠应该晚上比较合适！还能看看日落和晚霞。可这时再改口岂不是煽自己的嘴巴！我叹口气，于是，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我们上了前往沙漠的大道。

开车的小伙子叫阿希，巴勒斯坦人，却长着一副欧洲人的面孔和身材，一开始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

我这个人比较容易忘记不快的事！心情逐渐好起来，话立刻也就多了起来。一路聊得熟悉了，才知道他原来在银行工作，这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是他自己的。因为酷爱开车去沙漠里穿行，节假日常帮旅游公司带带客人，赚点外快。这个月他正好休假，早晨10点钟的时候，被旅游公司的老板叫过来救急，然后就接到了我。

“哼哼！还骗我说什么堵车！”我佯装着很生气的样子。

看得出他是个很单纯的大男孩，一点都不象28岁的人（呵呵，想套问我的年龄没套出来，却暴露了自己的）。问他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他笑笑: “因为我不够幸运！”
“将来有没有打算娶四个老婆!”我打趣他。
“呵呵，一个就好！”他腼腆地笑。

“你信教吗？”他问我。
“不信。我只信我自己！”我盯着前方，没有回头。
“怎么能没有信仰呢，你心中真的就没有一个你的上帝？”他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
“没有。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帝！”我很认真地回答。

终于，进入沙漠了！
高高低低的沙丘在眼前连绵起伏。淘气的阿希开始用他精湛的技艺引发我的阵阵惊叹和尖叫。上坡，下坡，侧骑，急刹车。车外是飞扬的沙尘，车内却只有我的笑声和尖叫。

“你害怕了？”
“好玩！”我紧抓着窗边的把手，不肯承认。

“那是什么？”我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线淡淡的蓝色。
“是海！”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地自己的耳朵，“开过去！”

那一线蓝色慢慢地拉宽，成了带状，更让我惊奇的是，一路上沙漠的中间凹陷着好几处小小的湖泊。

阿希把车停在了沙丘顶上，可以俯瞰到蓝蓝的大海。
“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景。一边是海，一边居然是沙漠！”（那时我还没有去过埃及的红海！）
“IT’S FROM GOD!这回，你该相信上帝了吧！”
我哪里还有心情和他争辩宗教和信仰问题，催促着：“阿希，赶紧开车。到海边去！”

车，很快，便停在了海边。
阿希穿着拖鞋，把鞋一脱就下去了。我忍不住把袜子和鞋也都脱了，幸好裤子是两节的。赶紧卸了下半截裤腿，光脚跑进海里。

3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清凉的海风拂面而来，舒服极了。
我把发簪取了下来，伸开双臂，让海风将头发吹起。
幸福的芳香弥漫了每一个细胞。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的诗，象春天的花，轻轻绽放在心间。

阿希，似乎被什么感染，悄悄走近，在背后轻轻搂住了我的腰。
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我们静静地面朝大海，背对沙漠，等待春暖花开。

“这样的地方，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来！”我呓语般喃喃自语。

“走吧！让我们一起奔跑！”仿佛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推开他的手我开始沿着海滩奔跑。
左边是沙漠，右边是海。
我在中间飞舞，海风在耳边轻轻地伴奏。
阿希在后面使劲地按着快门。

舞累了。
停下，我转过身，看着阿希。

阿希走过来，没说话。牵起我的手。我们慢慢地往回走。
奇怪，沙漠里今天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们两个。安静地走在蓝天下，走在大海和沙漠相间的地方。

看见一个小小的石凳。沉沉的。阿希帮我把它挪近大海，我轻轻按下快门。画面中的石凳安静孤独，却总让人联想到浪漫，仿佛前一分钟，刚有对情人从那离开。

我们没有坐下。我们光着脚半躺着。我给我们俩的脚丫子拍了张照。
在想，是不是可以给照片取名叫“并肩”？

该回去了。我恋恋不舍地跑去海里把脚冲干净，可怎么回到车上去穿袜子和鞋呢！我皱着眉头看看不远处的车。一旁的阿希已经穿好了他的拖鞋。

“帮帮忙!”我望着阿希，张开双臂。他立刻跑过来将我抱起。我的双臂轻轻地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胡子硬硬地，扎着我的脸。淡淡的古龙香水袭来，让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快到车门的时候，他轻轻地亲了一下我的脖子，然后将我放在座位上。

我没说话，也没看他。默默地穿我的袜子和鞋。
他上了车，看着我。半晌，很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因为，我亲了你！”
“没有！”我抬头给了他一个笑脸。
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陌生人，不，朋友，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都比较安静。
他时不时地转过脸来看看我。
“看前面，好好开车！”我轻呵道。
他只是微笑，继续看我。
我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把你的手给我！”他突然道。
“干什么？”我好奇地望着他。
他把右手伸过来，抓着我的手不肯放。
我正待挣脱，他轻轻说了一句话：“我，今天很幸运！真的！”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真诚。
我于是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
我冲他一笑，然后说了一句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
“你，难道才发现吗？”他有些诧异。
我也很诧异。
是啊！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呢？

前面似乎到了坡度比较大的地方。他撤回手去减档。那是一双很粗犷的大手，手背上有金色的汗毛，在阳光下亮亮的。我缩回自己的手。

他依然时不时地转过脸来看我。
“让我来开会吧！”我想打破某种特别的气氛。

“OK!”他居然一点犹疑都没有，开门，下车。
我偷懒，抬腿钻了过去，坐下。
他打开我那边的车门，看我居然都已端端正正地坐好在驾驶座上，很有些惊奇。我给他一个调皮的笑：“赶紧上来！”

沙丘的底端有很空旷的平地，开到110公里一点都没感觉。很久没开手动档的车了，还好，技术没怎么忘，没在外国朋友面前丢脸。
终于，要驶入沙丘里了！阿希很认真地帮我把着轮，看我方向控制得还好，便松开了手，告诉我不要轻易刹车。能感觉到轮胎下沙子的滑动，很好玩！我于是咯咯地笑开了，感觉自己象个沙漠里酷酷的女车手！

回去的时候有一段路沙丘坡度比较大，阿希到底不放心，还是让我下来了。我这人对什么事情都不会保持长时间的热度，感受过了，已很满足，自是不再坚持。

第二天，他依然是我的司机。只不过，车上多了几个同伴。

旅行之外，他会提前过来带我去品尝阿拉伯的特色菜然后再接上别的游客去市内参观。而我，会在旅行结束后，拉上他去尝中国菜，教他怎么使用筷子。

临走时，旅游公司的老板原本要请我吃饭再送我去机场，结果又因为什么会议的事情，害我白等半个多小时最后告诉我说实在赶不过来了。幸好有阿希一直陪着在酒店的大堂喝咖啡聊天，不然我又该傻呆呆地在那等着了！

这半个小时的聊天里，又对阿希的了解多了些。

他曾经当过警察，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忍受不了素质低下的上司欺压（没办法，人家是本地人，即便才初中毕业也能做他的上级），没到一年就辞职了。然后进入了现在的工作单位，干得也挺开心。只是，他的收入虽然在当地算中等水平，可因为他不是卡塔尔本地人，无法享受到免费的教育和住房等待遇。他还有一个不到10岁的小妹妹，所有的学费还有父母的赡养费都得他来承担。为了父母，为了家庭，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不得不利用休假期间多赚点外快！

原来是这样！当初我还挺纳闷呢！在银行有好好的工作，干嘛还要放弃休假的机会来赚这么点外快？

“你是个很不错的人！我相信你！一定前程远大！”我笑着拍拍他的肩。想起包里还有一个景泰蓝的烟灰缸。忙掏出来送给他。
“你下午买的？”
“不是！我从中国带过来的！”
“中国？！”他开心地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都没有礼物送给你！下次你再来多哈的时候，一定给我打电话。我要把礼物补上！”
“没关系，认识你已经是上帝给我的礼物！”我笑道。

“把你的手机给我！”他突然道。
“手机？做什么呀！”我疑惑地将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将我的三星D108和他的诺基亚7610摆在一块。然后，他将自己手机链取了下来，系在我的手机上。那是一个简单的白色指环，套在一截细细的黑色皮带上。我一直见他套在手上，起初以为那是一个戒指，还笑他骗我说自己没结婚呢！

“给你！”他让我把手伸出来，然后将指环套在我手上。那金属的指环似乎还带着他手指的温度，一下子穿到我的手上，突然感觉他象是在给我戴戒指一样，心里莫明地掠过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指环有些大，套在大拇指上依然可以来回晃动。取下来一看，居然上面刻着SAMSUNG的字样。我奇怪地看着他：“三星的？”
“是啊！我也是才发现的。我两个月前才买的这款诺基亚，上面就带着这个手机链。今天看到你用的三星的手机，拿起我的手机链一看，居然发现它也是三星的。所以，送给你！”
“太巧了！”我忍不住惊呼起来，“上帝，不会早预料到你今天会碰见我吧！”
“一切上帝自有预备！”阿希笑了。
“谢谢，真的！”我轻轻地拥抱了他。

最后，阿希送我上机场。
离开他的车时，乘他帮我取行李之际我悄悄在他的座位上放了20美元。
匆匆进了机场，直到看不见他时，我才发了条短信：在你座位上放了20美元，看到没？钱很少，你别介意！
他的回信很快过来：不！太多了！下次你来的时候，不论待多久，一定给我电话！

“好的！”
我按下发送键，合上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