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夜走红花坪

夜走红花坪

三十多年前夜走板仓，那是神农架处处不通公路所致。一条南北纵向穿越神农架的不到两丈宽土路，在国家交通地图上便是209国道。

以后的岁月里，由于离开了大山，在武汉、在深圳、在国外从未摸黑走山里的夜路。那种伸手一抹黑，手脚并举的摸爬夜行，渐渐从记忆中淡去。今生今世，我的【夜走板仓】文章应该是一抹淡淡的回忆···

然而，就在前天晚上，准确地说应该是昨天的凌晨，我与夫人又发梦般经历二十华里山路摸爬，从神农架木鱼山庄出发，夜走红花坪。

事情从前天晚上说起。腊月初七的日子，神农架的夜风寒气袭人。一轮弯月透过薄云，撒泼算是半个月冰天雪地后少有的月光。山庄的狼狗“小黑”前脚搭在门前香溪河畔的栅栏上，直着脖子望月嗥叫。声音回荡在山谷，给寂静的木鱼小镇又增添几分神秘。

一阵急促电话铃响，噩耗千里传来：88岁高龄的岳母于武汉刚刚辞世。悲泣中，奔丧，成了我与夫人讨论的话题。本来从神农架回武汉十分方便，山庄门前坐班车，不到四个小时就可抵达宜昌长途汽车站。宜昌落地转车，四个小时就能到家。可是，由于209国道木鱼镇至兴山县昭君桥这段52公里路段扩建环保二级公路，汽车时通、时不通。给班车车主电话，得知班车近几日只能通到红花，从红花至木鱼的10公里路段完全断路施工，个别地段连人都不易通过。

情急之下，我们打算步行这二十华里路程。计算一下，要在第二天早上6点之前赶上从红花发车的唯一班车，就必须半夜三点出门。三个小时走二十华里应该没有问题吧，只要搭上这班车，就是赶回武汉的最佳方案。

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匆忙准备中发现常备的手电筒电池已经放电了，电池光线严重不足。我到屋外看一下月亮，哪知月亮已经翻过门前的山岭，山庄早已陷入黑暗笼罩之中。下半夜伸手不见五指，悬崖峭壁上已没有路径的施工现场没有灯光如何得以通过？立即买电池吧，深更半夜的木鱼街上一片漆黑，唯一听到的是北风夹杂农家狗的几声泣叫。

回头一想，何必打扰热被褥中的店铺老板，尽管满镇的老板都晓得木鱼山庄的老任。咱们山庄不是有应急灯吗？应急灯的灯光照射面广，只是体积大，不便携带，恐怕没有长途夜行者如此作为。

···

两点半造饭，三点出发。我提应急灯，夫人拿手电筒。沿着国道，每人一根竹竿在手，“瞎子探路”，防止冰雪地面摔滑。正如所料，不出一华里，路面就被挖掘机挖得面目全非。为了抢在春节前完成路基，施工路段全面开花。原先的道路弯道多，起伏大，行车安全感差。按设计要求，关键地段必须挖高补低，弯道尽量取直。劳累了一天的挖掘机，一台台四处爬着休息，全然不理会我们两位不速之客。人把高的大石头东倒西歪，我俩只好在石头缝隙中穿行。看到一处施工标段的公里数，对照手表，发现四十分钟才行走2公里（4华里）路程。

一着急，我建议夫人加快脚步，否则赶不上班车呀。夫人心急如焚，为不能给老母亲送终一路抱怨，频频责备自己。听我一说，恨不能展翅飞越夜空，脚步登时矫健起来。近六十岁的夫人土生土长于武汉，哪里在山里夜行过，况且根本没路可行。

路愈来愈难行，脚步愈来愈快！神农祭坛景点处，我们面临无处可行。左手边在灯光下黑压压一片，知道那是峡谷，光线已被黑暗吞灭；右手边是悬崖、森林，隐约可见参天大树的身影。正前面全是乱石坡，仿佛到了尽头。回头，立即回头，肯定走错了！我一边呼唤着夫人后退，一边沿来路寻找路径。

此时“摸爬”二字可用到“恰如其分”。我们在乱石坡上往上爬，浮石碎渣一踩就往下滑，也只好手脚并用。过后想起，如果人往后一翻，滚进峡谷的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我们不是小龙女与杨过，我们是樵夫与农妇啊。纯朴的孝道驱使我们继续向前。湿透的内衣紧紧捆绑着身体，彻骨的寒风沿山谷扑面吹得脸颊通红。好在我们轻装，几次滑倒人与应急灯都安然无事。暗暗庆幸：应急灯啊，应急灯，或许是岳母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的佑护；或许是一代佳人王昭君的恩惠。要不，我们只好干瞪眼瞄着烛光般手电筒，苦苦待天明啦。

···

历尽艰辛，终于在班车出发之前跌跌撞撞地赶到红花坪。不过，我们足足花了三个半小时。乘坐依维柯班车，俩人都几乎坍塌在座椅上，双脚似乎不听使唤。我与夫人结婚三十余年，方知亲情与毅力在夫人身上的显验。

过了昭君桥，车随人愿，一路飞驰。则看依偎肩头的夫人，此时此刻才愁眉稍展。无言中，夫人忏悔的心灵深处可能得到一丝安慰。

愿岳母她老人家天堂安息！

附记：今天下午从石门峰陵园返到南湖，才有功夫记下难忘的【夜走红花坪】

2007年元月27日18时于武昌南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