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印度:撕裂与重生的国度(报纸文章)

动物们享受着人的待遇，许多人则像动物一样生存。一个脏得像小猴子的四五岁的孩子追着我，伸出手高喊：“1卢比！1卢比！”转眼间，钻出一群又黑又脏，衣着破烂的孩子，围着我们高喊：“1卢比！1卢比！”在景点前，形同乞丐的小贩举着看不出有什么用处的物件，一串石头穿成的项链或一撮羽毛，执着地哀求游客买下。马路边，每隔几米就有流浪者的低矮窝棚，由瓦片、泥巴和旧木板搭成，门口一只瓦罐，像一个个在城市空地上任意漂移的原始人类废墟。据陪同我们的当地朋友介绍，由于工业化进程吞并了大量土地，这些流浪者大多是失去了土地后涌向城市的。在由德里去阿格拉的公路和铁路沿线，我们沿途目睹了数量更为惊人的无土地者的窝棚。

二、宗教事务与世俗事务

就像许多观察者发现的那样,印度人在贫穷问题上的观念是独一无二的。V.S.奈保尔认为,宗教信仰和甘地主义共同造就了印度式的“神圣贫穷”,贫穷是“宗教精神的戏剧性呈现”。贫穷与宗教互为因果。

印度几乎全民信仰宗教，约83的人信奉印度教，其余的依次为伊斯兰教（11）、基督教（2）、锡克教（2）、佛教（1）,还有印度的本土宗教耆那教。印度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多元文化、多元价值的聚集地，在大街上,可以看见服饰鲜艳的印度教徒,戴白帽的穆斯林,头巾包裹着庞大发髻的锡克人,成群出现的基督教修女,还有一些苦行僧打扮的神秘教派的苦修者。在印度的传统世界里,人的个体特征和自我意识无关紧要,个人的身份和属性由种姓及教派而界定。如今,种姓制度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但宗教依然是社会分类以及人群自我认同的主要依据。

宗教是印度人日常生活的核心。毕业于德里大学汉语专业,为我们当中文翻译的21岁印度姑娘迪普提出身于印度教家庭,她说,她父亲经营着一家照相馆，母亲帮弟弟看管网吧，虽然很忙，但她和父母每天清晨5点都要到寺庙做晨祷,晚上则在家里供奉的神像前做祷告。除了热爱进电影院,大多数印度人几乎没有娱乐生活,所以游客们往往会抱怨在德里都找不到夜生活场所。

除了王室建筑外，印度最壮丽、最费心血的建筑是寺庙。为了见证一下迪普提所说的印度教晨祷，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去了德里最著名的寺庙之一拉克希米·纳拉扬庙。这座名寺是富豪比尔拉于1938年捐建的，又名比尔拉庙。进入印度教寺庙不用买票，但必须脱鞋。庙里禁止拍照，相机和手机都要和鞋子一起寄存在门房。这是一座城堡式的寺庙，立面呈朱红色，阔大的平台由白色大理石砌成，墙上和神像上镶嵌各种宝石，连高大的穹顶上都布满精雕细刻的宗教故事场景，气势非凡。在印度乐器伴奏的诵经声中，服饰庄重的信徒们在神像前静立，他们不下跪，而是用头和双手同时轻触神像前的案台，默祷片刻离开，在下一尊神像前重复这一仪式。印度教偶像众多，光主神湿婆和毗湿奴都有无数化身，其他大大小小的神更是难以尽数。我们在一座偏殿里发现了孙悟空的远亲,《罗摩衍那》中的神猴哈曼努。

听说印度教寺庙建筑没有统一的形制，每一座庙都不一样，我们还拜访了位于亚穆纳河东岸的阿克沙汗庙（Akshardham）。同为印度教寺庙，阿克沙汗庙与比尔拉庙在建筑形制和风格上差别很大。这是我所见过的占地面积最大，气势最为慑人的寺庙，漫长的双层拱廊和十扇大门，从四面八方拱卫着视线尽处的巍峨主殿，如同美术片《大闹天宫》中缥缈瑰异的天庭场景。高大坚硬的石墙上，刻满各种神像、圣兽和神话中的曼妙植物，展开一幅幅宗教故事的细腻画卷，巨大的水池边环绕着喷水的铜制牛头。不可思议的是，如此耗费人力和心血的巨大工程，仅花了五年的时间。在印度，参与寺庙建设的工匠没有任何报酬。这完全是虔诚的信仰造就的物质奇迹。

与宗教事务上的高效形成奇妙对照的是，印度人在世俗事务上的热情和效率显然要低得多。与印度有经济合作的国家有时会抱怨印度的市政基础设施建设缓慢，抱怨印度人缺乏现代效率观念和契约精神。一位在印度推进中印经济合作的政府人士向我们讲述了他亲历过的事情：中国的一家大企业与印度合作一个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合同到期时，印方负责的工程还没有完工，中方拿着合同去催，对方茫然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日期交工？他说，这就是印度人，“你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合作还要继续，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多，时间长了，合作的双方都需要根据对方的思维来调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