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04西部游记－唐克

March 29

04西部游记－唐克

北京阴天，空气里充满寒意。这让我想起了04年的唐克。其实晴天或雨天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唐克，天气在大多时候只是一个借口。

献给我路上的朋友们：

2004年10月13日

昨天逗留一天朗木寺，本是为了洗温泉，计划彻底失败，但败的我心服口服，这段另表。

早晨照例是很早起床，同屋的人纷纷背起大包，守望相助，一同赶去若尔盖的班车。赶车的感觉怪怪的，一方面要战胜自己对热被窝的留恋，一方面对下一站充满了期待。长途车，永远是人马杂沓，这辆车竟然是带暖气的，在灼人的热气中睡了几觉，恍惚中窗外是秋黄的草坡、星星点点的牦牛和简陋的小镇。

中午我们到了若尔盖，买好了去唐克的车票，一伙人在川菜馆子里坐定，包括陈宇、刚持、溢乳天王、艳红、薇薇。正吃着，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精瘦精瘦的，背着个大摄影包，定睛一看，这不是老潘嘛！经老潘提示，发现陈宇和我的手机上有N个未接，但还是被这家伙给找到了！照老潘的话说，唐克的景色太一般了，简直就是垃圾。不过我们心里非常同情他，这家伙总是赶上阴天，又没耐心等待和我们一同而至的晴天，所以这一路，苦了！

吃完饭，得知一会儿希圣来接我们，昨天我们留在朗木寺洗温泉，希圣和老潘就先到了唐克。希圣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人都接，他接了你，你要是不接他吧，他可不高兴了，我虽然不太习惯接别人，但是被人接总是高兴的。我们的车到了唐克镇，老远就看见希圣和一个和尚拎着菜盆、菜板和菜走过来上了车，才知和尚朋友叫丹增（化名），希圣昨晚就住在他家。车到了所格藏寺，天空一扫阴霾，轻薄的云飞扬着，就像我们灿烂的心情和笑脸。所格藏寺面对的就是黄河第一弯，蜿蜒的黄河映衬着清澈的蓝天，舒缓而平静，和下游那浑浊的黄色的河判若两人，就象我们来自空气污浊的城市，但此刻心无杂念一样。

我和艳红并排走在溢乳天王的后面。这溢乳天王是上海人，天天喝光明牛奶，他说现在已经可以全身分泌乳汁了，故名溢乳天王。这人的外形极为诡异，穿着一套防风防雨的迷彩服，足蹬解放鞋，脖子和脚脖子都很长，不同的是脚脖子上穿着红袜子；光穿迷彩算什么呀，人家还背了个迷彩大包，包罩就是一件迷彩雨衣，平时是包罩，下雨的时候往上一拉，就是雨衣了！但和他那顶绿帽子比，这身迷彩简直就是小儿科，那是上海邮政员的专用绿帽子，俗称的四大绿之一啊（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政局）。这瘦高的绿色天王，永远带着一副漆黑的墨镜，苍白的脸仿佛是为了说明他对光明的畏惧。艳红在我身边走着走着，突然不见了，我一看，原来她已笑倒在地，是天王那件墨绿的雨衣，引起了艳红对王八壳子的遐想。

丹增家正对黄河，坐在他的木床上，窗外就是自远方而来的黄河九曲十八弯，清澈辽阔，这要修炼几世，才能得到终日居住于此的福报呢？丹增的住所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迎面的高台阶是正房，主要用木头造成，包括三房一厅，正房左手边是一个小厨房。我们安顿了行李，就爬上了后山，打算看夕阳。这边海拔也就3000多米吧，我们几个刚从高原下来的爬山基本跟玩似的，云被吹向西方，夕阳微弱的光线透过云层，玩起了光影的游戏，等我们爬上山头，看到黄河向那不可知的阴暗之地流去。这自然的宏伟，让我想起自己的弱小和不堪一击。

天已经黑了，丹增温暖的小厨房亮起了灯，我们鱼贯而入。原来有炖牦牛肉等着我们呢！希圣开始庖丁解牛，大家争相挑大块肉啃，薇薇一边啃一边哼哼唧唧：“嗯，好吃，嗯，好吃。”陈宇和我赶快给大家拍照留念，一个个的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丹增这时已经切好了菜和肉，开始炒菜，炒好一个大家就开始吃一个，每个菜都是那么美味，可能是真饿了。

吃完了饭，丹增掏出手机，叫来了他最好的朋友才旦（化名）和尚。才旦是寺里的才子，学识渊博，丹增非常佩服他。才旦来了，手持念珠、神情肃穆，看来真是寺里的人物啊。

丹增用大铝壶烧了满满一壶奶茶，本已吃的很饱，现在又开始灌奶茶，真有些吃不消啊。按藏族人的礼节，客人的茶碗是不能空着的，这样边喝边聊，一会儿大家就开始陆续起身不停地出去嘘嘘。不巧的是，这时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应和着屋外的雨声，脑子里多半都是嘘嘘这件事。

丹增显得很兴奋，黝黑的脸膛上泛出红光，喝的虽然是奶茶，但感觉象喝了酒（和尚是不允许喝酒的），有些话密。他挥舞着手臂，紫红色的喇嘛服已经散乱不堪，露出了胸膛。我心中略有不快，想这和尚真的不太讲究仪态，会不会平时就不是个行为端正之人？正思忖着，听到丹增说：“我家在离这里20里的村子，我从小就想当和尚，家里供养了我，但我是很低很低的人，我在寺院里管小食摊。我很低很低的，不象才旦，熟读经文，也不象你们，都是有能力的人。”我听了他的话有些震惊：按理说他也是寺里的正式人员，按照城里人的逻辑，他完全可以高高在上，利用职权给自己谋点好处，但我们住在这里他一分钱都不收，连吃饭都不收钱，他完全把我们当作好朋友，而且还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他的淳朴真让我自愧不如，和这样纯净的人相比，我们总会有些脏的。这时再看丹增凌乱的衣衫，这真也是一种不修边幅的本来状态。这时，我才把原来那个有点自以为是，有点虚伪，有点势利的自己全扔了。

可能是喝的太撑，溢乳天王竟然解开了迷彩外裤坐在床上，好在他里面的裤子也是外裤，也就算是个外裤内穿，但艳红受不了了，正色让他穿好裤子，哪知这个溢乳就是喜欢跟一切作对，他就是不把那几个扣子给系上。艳红愤然离去睡下了。

溢乳跟一切作对，这是一种姿态，他喜欢将自己和所有人区别开。就象此刻，大家对藏传佛教和藏族文化都很崇拜和迷恋的时候，他非要发一种不同的声音：“我什么都不信，我就是混吃等死。”我立刻表示对“混吃等死”的支持，因为我发现自己是个有精神追求的人，而这种追求最苦，追求的结果也是不能量化的，往往使自己陷入一种虚空，找不到目标，或者刚刚达到一个目标，又马上去追求更高的，在这种辛苦之余，人往往会有一种彻底堕落的冲动，最好的方法就是“混吃等死”。我不知道溢乳是不是和我同感，但我知道他也喜欢谈论人生的意义。“我觉得人最好的归宿就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我不要来世。”他继续大放厥词。佛教是讲轮回的，两个和尚都有些不悦了，但他们真的很讲礼貌，不会冒犯远方的客人。这时希圣出去在吸烟了，后来才知道，他吸烟是为了压抑住想打溢乳的欲望。我是个无是无非的人，在我看来，佛看到溢乳这个莽撞的孩子，最多也就是报之一哂吧。

屋外的雨滴声更急了，屋里温暖、充满欢笑。大家开始让丹增和才旦起藏族名字。首先是刚持，他说自己喜欢雪山，才旦就给了他“刚持”这个名字，意为“雪域之子”。我本来就给自己起了藏名“尼玛”，丹增说女子应该加上“措”，也就是湖的意思，所以我的全名叫“尼玛措”，意为“阳光下的大海”。后来我发现藏族每个地区女子名的后缀都不一样，比如甘南川北地区惯用“措”，而云南西北部叫“某某拉姆”的比较多，拉姆是女神的意思。薇薇叫“达娃卓玛”，但我们给她起的名字是“葱嘎啦措”，是“白菜海”的意思。希圣排在后面可就惨了，竟然叫“麻雀歇了”，是“黄河BOY”的意思，他说自己只想做一只自由的小鸟，最后定名为“希穹”。

两大壶奶茶喝下去了，膀胱水位居高不下。夜深了，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快尿炕了。还是刚持说得好：“今天晚上咱们直接回去画元朝版图了，那疆域一般水量是画不出来的。你们知道北京有个元大都博物馆么，那珍藏着一幅完整的元朝版图，一般人不让看见。要是有前列腺炎就更方便了，弄个尿滴沥，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一个不漏都给画出来了。”

聊着聊着，没什么话说了，但谁都不想睡，又呆了好久，大家才纷纷回屋睡觉。隔壁刚持和溢乳还在探讨着什么。夜里起夜一次。发现希圣和两个和尚还在彻夜长谈。

2004年10月14日

早晨陈宇、刚持、溢乳、艳红包了车去松潘，正好路上可以经过瓦切，那儿有个大经幡阵。希圣、薇薇和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唐克，决定再呆一天。送走了他们四人，希圣和薇薇去爬山看黄河了，我和丹增就躺在河岸的草坡上睡觉，睡醒了我和丹增一起去他的表弟家做客。表弟也是寺里的和尚，有一个同丹增一样的小院子，一样的房屋结构。丹增昨天晚上教了我很多藏语，一些固定的会话，我已经对答如流。可能就如同我们听老外说中文一样有趣，我和丹增用藏语对话的时候，他就止不住笑，笑得象个孩子。

“尼玛措，确定吗？”

“确定。”

“尼玛措，秋嘎兰州？”

“松潘兰州。”

大致意思就是“尼玛措你好吗？好。尼玛措，你去哪里？我去松潘。”之类的话，不明白这么几句话怎么就给他们带来这么大乐趣。

从表弟家出来，丹增要去看看小食摊，我就先回他家了。快到他家，看见门口站了为老汉，说是来找丹增的，手里拿了瓶牦牛奶。由于语言不通，聊了半天我才明白这就是丹增的爸爸。从20里以外的家乡赶班车来看他了。今晚做奶茶的奶又有着落了，但愿今晚丹增不要太好客，又沏一大壶奶茶招待我们。一会丹增回来了，两人用藏话唠起了家常，我听不懂，感觉父子间的感情淡且醇。

晚上丹增给我们做了藏包子，也就是鲜牦牛肉馅的包子。想不到藏包子这么美味。丹增拿了几套给游客照相用的藏服给我们穿着照相玩，我扮成了威武的藏族男人，薇薇带头饰照出的照片很诡异，给希圣戴着小辫照了一张。不知不觉就到了12点，希圣很有兴致，竟然唱了一首歌《天天想你》，丹增坐在床上打起了瞌睡，看他困得实在不行了，大家去睡了。打算搭明天7点唐克到红原的车，再坐9点红原开往松潘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