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人云:“庐山千古一清风”,正是对这份清逸、高远的神往,我来到了庐山。座落在庐山五老峰南山谷中的白鹿洞书院,一直是我心中的文化圣殿。 这个夏天,我终于诚惶诚恐地向它走去--这座千年庭院曾安放了多少文化人的灵魂呢?它的光华,它的灵魂,它隐藏在建筑深处的文化脉络和君临一切的高贵,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迈得进去的。 还是清晨,九江市区就已十分闷热。直到车子转进山路时,清凉的山风拂过面颊,燥热的心情才慢慢平复。峰回路转,猛一抬头,白鹿洞书院如同一位隐者,早已伫立在唐朝的晨曦中迎候我们的到来。史书记载,白鹿洞书院“始于唐、盛于宋,沿于明清”。而我,一名学识疏浅的晚生,该执一盏怎样的灯烛,来穿越这场文化之旅? 据说书院全院占地面积为3000亩,建筑面积为3800平方米。我曾数次想象过它的规模之大,气势之宏伟。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原先的想象有多幼稚可笑!位居全国四大书院之首的白鹿洞书院,不是皇家园林,它是读书人的文化磁场。也因此白鹿洞书院是素朴的,庄严的。现存的建筑群沿着贯道溪自西向东串联式而筑,由书院门楼、紫阳书院、白鹿书院、延宾馆等建筑群落组成。一律坐北朝南,灰墙青瓦,石阶木檐,所有的门窗都向青山开着。林间鸟鸣,贯道溪流水潺潺,从庭院前面的碧翠中穿过,傍溪而行的是朱熹当年往返南康的古道,先生当年迎送生徒的枕流桥卧伏于溪上。白鹿洞书院就像是一片藏在山中的净土。 行走在这样的庭院中,浮躁的心会变得清明、古朴。至少在心理上我很愿意当一个旧时的学生,对每一位先贤的神位或画像或雕塑,我都一 一揖拜,包括丹桂亭中的那两株桂树,我一样顶礼膜拜。传说这两株丹桂是朱熹亲手种植的,虽只是传说,但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知道,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战乱浸透在每一页泛黄的纸上,深重的灾难是任何事物都无法躲过的。白鹿洞书院不是世外桃源,一样随着社会的安乱,时兴时衰,屡毁屡建。但风波总会过去,教育不会灭亡,就像我眼前的这两株树,在经历了宋代的箭伤、元带的刀伤、明代的火伤、清代的枪伤,以及严寒酷暑、风雨雷电的侵袭后,依然花开花落,生生不息! 不知觉我已经步入了白鹿书院的明伦堂。明伦堂是当年白鹿洞书院授课的讲堂。外面悬挂的“鹿豕与游,物我相忘之地;泉峰交映,仁智独得之天”那幅对联,想必是鼓励学子们用心苦读吧?千年以来,白鹿洞书院的教师中集中了大批杰出的教育家,其中不乏朱熹、陆九渊、王阳明这种世界级的顶尖高手。可以想象当年这讲堂里教者君君、习者咿咿的动人情景,学子们聆听着大师的登坛布道,享受那种至情至圣的泽福…… 而此刻,一排排的课桌椅依然整整齐齐地排放着,却不再有老师和学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伤感的静寂。《白鹿洞书院学规》就铭刻在右边的石碑上,十分醒目。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教育规章制度,一部学规,影响了七百年的一部教育史。据说,正是因了这部学规,这座庭院才登上中国古代书院的第一把交椅,睥睨天下书院。 天空这时竟下起雨了,同伴正急急跑回来找我,催促快点去后面的白鹿洞,说拍完合影照就回去。绕到屋后,果真有一券拱形的山洞,一石鹿竖耳昂首,凝视前方,似神灵一样照看着这座庭院。在它的上方,是思贤台,睹台思贤之意。这是整个庭院的最高处,上面空无一人,远远望去,我更觉得它像一个空空的鸟巢,是在守侯迷途的鸟儿归来,还是在等待时间的风将它吹落? 我不禁有些怅惘,在历经千年历史风雨后的今天,书院作为一种教育体制已经宣告结束。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鹿洞书院在历史的进化中完成了自身的改造,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留存下来的文化血脉,融入到新时代的文化教育体系中呢?即使不能像岳麓书院那样继续办高校,那么办一所中学也是十分有意义的,白鹿洞书院文化的历史血脉才会永远温暖着一代一代的学子。白鹿洞书院文化河流的庄严与瑰丽,为什么要在静止的船舷边停泊呢? 走出书院时已近十点多了,前来参观的游客渐渐多起来,他们陆陆续续地走进这座庭院。在这里,也许有他们想见的一棵树,也许有他们渴望聆听的声音,也许还会找到这个喧嚣时代已经或正在被忘却迷失了的一些东西……安享它的宁静,遥想它的辉煌,甚至可以梦回到一个时代的坐标中去,也可以拥抱它的寂寥,持一盏高烛,到天明。(叶小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