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我的八角街

我的八角街

在赴藏之前，就通过一个摄影人的介绍了解到八角街将是一个谋杀胶卷的绝佳地方，短短一公里的环形街道却集中了西藏辽阔土地上所能承载的各色人等。虽然由于一贯对于人群（尤其是这样一群虔敬之人）的敏感，我无法将自己的相机在人群中泰然自若的举至面前，但这样却也使我能用更专一的目光去注视他们。来自藏北牧区的藏民在八角街最为惹眼。他们不分男女通常都是穿着厚厚的破旧袍子，袍子照例是用他们自己饲养的高原之宝——牦牛身上的皮所作。也许正是因为这长久与牦牛的厮守，使这些牧民也沾染上了牦牛的习性，做事走路都要比别人慢半拍。他们头颈上带着的那些个耀人眼目的天然珠石，相比于山南的藏族人头上一根简单的红色英雄结也显得惹眼了许多。男人们通常都是披散着长长的乱发，奇怪的是若是这样的一头疏于管理的乱发长在我等头上，一定会被人厌烦之至，但是他们却能将这样的发型整出一份自然来。（若干天之后，我被困在那曲的巴青县三天，因为没有洗浴条件，自己的长发也像极了骑着摩托满大街飞奔的小伙子们。）有的女人显得更为臃肿是因为她们的背后隆起的包裹里还有一个黑脸的小家伙，通常女人的旁边手中还牵着一个已会走路的小子。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像很多朝拜之人那样从千里之外叩行来到圣城，如果是，那么，包裹中的小家伙是否明了他已经走过的是怎样一趟旅程。

扎西达瓦在他的小说中多次描述到在拉萨的市郊有着一个像吉普赛人的流浪藏民部落，他们应该就是人们经常说的职业转经人，长年累月的慢慢转经路上，他们留下了数不清的足迹，但是一旦到了拉萨，到了八角街，他们就有了留下至少是暂留的心情。于是，你经常会在八角街看到他们的身影，而晚上的八角街更是他们的天然舞台：一家人分工合作，或是一个小家伙单打独斗，为过往的转经人跳上一段家乡的舞蹈，唱上一曲流行的歌谣，弹上一曲熟悉的小调，虽然舞蹈有些笨拙，虽然歌谣有些老旧，虽然小曲有些跑调，人流中却总会有人停下转经的脚步，（毕竟这是晚上，人们也不再像白天一样专注于转经。）不时会有人向“艺人”面前投下一角的纸币。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所以你还能在角落里看到更多的老人小孩，他们就那样盘腿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口中混杂着八字真言和一些乞讨的祝福语，面前也有一小片放钱的空地，——这是他们区别于八角街的职业乞讨人的一种象征，通常后者面前会放置一个存钱的罐子之类的——当他们面前空地上的钱足够下一趟旅程的时候，也就是他们重新踏上更远转经路的时间。这里有些人也许在白天就是和你在转经时擦肩而过的转经人，而到了晚上，他们就习惯了坐在那里，领受好心人的施舍。在山南桑耶寺碰到的小扎巴，从层层叠起的手帕中取出的七十多元钱就是这样获得的。

其实八角街最活跃的应该数那些游走在大昭寺广场上的小乞丐们，他们的年龄与他们娴熟的乞讨本领显得格格不入，这几年我对于乞讨之人的施舍是越来越少了，这是不是表明自己的同情心也在减退，我不得而知；只是面对这些小乞丐，我依然没有能将手伸向兜里，我好像在强迫自己变得无情起来，这是不是也与佛家的普度众生格格不入呢？显然身边的旅伴们与我不同，老黄他们就是经常一次换上大把的一角零钱，基本上逢有人乞讨，就拿出一角的零钱。只是我分不出哪些是出于真正的同情心，哪些又是出于打发的念头。拉萨的乞丐之多是我所到过的城市之中最多的，我想这也跟拉萨圣地的佛家感召力有极大的关系吧。就连周边寺庙的喇嘛们也走到大街上，或待在布达拉宫和八角街的空地上，加入到这乞求与施舍的互动中。

八角街转经人流中还有一种人是略显不同的，那就是拉萨本地市民。之所以说他们略显不同，是因为他们的着装实在漂亮规整，女人们统一戴着花条纹的遮阳帽，穿对襟交叉的棉布袍裙，裙子的下摆还系有那条纹状的卡垫儿，就连她们的转经筒也都是崭新的，有的还会在身前背后牵上一条小哈巴狗。男人们则很少出现在转经人流中，只有极少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显然已经是习惯了拉萨的一切，转经时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女人在转经路上不时还会聊聊家常什么的。随着岁月的流转，转经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类似于散步的休闲活动。但是对于长年流浪在拉萨的人们，他们的态度却明显拿出了一份自傲来，不愿给那些衣着邋遢的藏民友好的表情，倒是对外省人表现出相当尊敬的神色。

这些就是我在八角街和圣城的大街小巷碰到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