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游记7：珠峰途中

从今天起，我将把去年开博时在西藏的部分游记再次刊登。游记7

晴空下，高原中的旷野显得凉爽清新，远处升起一股黄土，渐渐由远而近，遮住了天空。你以为看到了亿万头愤怒的牦牛在奔腾，或者骑着战马、呐喊着，冲向英军的藏族兄弟们。但这是幻觉，那只是一辆孤独的越野车在旷野中划下的一道印迹而已。

车继续在铺着两寸厚浮土的国道上跳舞，掀起铺天的土，阳光的威严早已经躲到尘土背后，让人想起小学时打扫操场的名言－“每一个扫帚都是一部扬尘机”。能载五个人的车满满地填了六个，四个人象大螃蟹在车上兴高采烈地张牙舞爪，除了两个人沉默不语，司机，还有我。司机是个藏族小伙，魁梧，少言寡语，总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而我，不知为何，在头三天的每一个凌晨一点都准时醒来，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太阳把第一缕金光准时无误地投到布达拉顶唤醒众生。所以现在的我不一般地安静，头随着车的节拍有节律地在烟尘中舞蹈。这时，才暗暗佩服后座来自陕西某工厂的两个弟兄。他们白天驾车，晚上喝酒，翻越唐古拉，跨过沱沱河，却在夜里到达拉萨时犯了迷糊，以为他们心中的圣城还在几十里外的西边，就这样迷糊着穿越了大半个城市，直到询问路人而对方摸着脑袋说脚下踩着的就是拉萨的土地。这时的他们正讨论着昨天的酒是否喝到位，并筹备着珠峰脚下的酒会。一哥们甚至凑近告诉我喝酒可以让人在高原更好地入睡，除了感谢，心里涌起一种“我们工人有力量”的佩服。

一路西去，一路荒凉。只有一条河永远伴随着我们，她在不远处静静地流淌，泛出一丝冰雪融化后的凉意。偶尔能看到几棵树挺立着，在一望无际的高原上格外引人注目，是什么把它们带到这片土地上，哪位朝拜者、还是天空的飞鸟，没有人回答。但是我知道正是那条沉默的河流滋润着这些树木的根系，而她，难道来自珠峰？

转过一道弯，隐隐地又能看到一个雪山顶时，红脸的司机小伙不声不吭的把车在一个土桥边停了下来，捣鼓几下，说“扎了胎”。车上的人都兴奋的跳了下来，我也拖着捱到路边看他们忙碌着。藏族小伙尼玛爬到车下寻找破损的地方，很快得出结论无法坚持只能换胎，摇上千斤顶，卸下坏胎和备用胎，上好胎，两位同行者很快就感到累，尼玛红得有点发黑的脸上泛出汗珠，但是动作仍然麻利干净，根本不顾衣服在土中拖来扫去。路过的车虽然稍稍减速，但是尘土仍然无孔不入，每一个人成了花脸猫。只好背过身，桥下一辆挖土的拖拉机在努力的工作着，桥上一位裹着红色围巾的妇女大声指挥着，拖拉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艰难地划着曲线，司机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车的大致方向，下边的人努力地推着车，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他们的衣着与尼玛一样，同样裹着土的颜色。这是生养我们的土地，无需避开。

雪山脚下有一个小镇－拉孜。吃完饭，补完胎，奔雪山而去，竟然还在下雪！！竟然已经下了一天的雪了！！大客车因底盘矮的原因建议暂停通行！！中尼公路用这种方式迎接了我们。凉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感觉让脑袋稍稍舒服了一些，又能活动一下。路相当泥泞，看不到日常的车队，也少了尘土之苦，刚才的小河已经变成了深涧，河水汹涌。路边不时有筑路人的帐篷，铺路的石子把半边路都盖上了，看来平时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但即使有他们的存在，路况也非常糟糕，有的地方已经看不出路的痕迹，只有无数条轮胎的印记，经常看到很大很深的水坑，好几次看到平日里丝毫不起眼的松花江将某个外地车拖出来的时候，你会对这个车另眼相看。这时，我们甚至看到一辆上行的富康！！！他竟然也能越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水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巨大的“不”字！

换乘点坐在当地的环保车后，我在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的状态中受着煎熬。连日的不眠不休，搓板一样的颠簸、尘土、汽油味，让我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两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让人觉得内脏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到挤压。太阳把最后一丝光芒落在山峰之后，车停了下来，珠峰，我们来了。宾馆竟然已经客满。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几十米开外山腰处－绒布寺，那是最后的避难所，但是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再多走一步，多亏了通情达理的司机。

珠峰在夜幕下沉睡，我躺倒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里喘着气，体味那付出巨大代价、穿越时空，抵达神峰脚下的一丝快乐，而更多的是一种完全受难的感觉，仿佛命运要让自己的神经和身体在这样一个神灵的地方受难，净化，让前世今生的所有罪过都要集中在这个夜晚来承受，甚至连肺里的空气都要全部更新，即使用氧气袋！半夜里随行的人们甚至准备把我运下山去。还好有人阻止了他们，因为她知道我的想法。那么多人们，强壮的、精干的，甚至还包括此时虚弱的我，跋山涉水，不就是为看看那座仍在沉睡中的，连名字都带着神奇的山峰吗？那个名字，在多少人第一次听到时，就深深地扎下了根，而每一次重新从报纸、电视上看到时，他的血就会重新开始沸腾。而如此近距离地亲近，我相信是每一个人的梦想。既然我的藏族兄弟们能够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的工人兄弟们能在这里畅饮，既然不可能到达的富康和松花江都能做出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我，也能熬过去。

我来了，就将承受。

夜逐渐过去，而清晨即将到来，晨光中的珠峰该是什么样的呢？

2006.7.22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