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藏游记墨脱十日

藏游记－墨脱十日

2006-05-13 22: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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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脱十日 8月5－14日

从离开拉萨到走墨脱到回到拉萨，正好用了十天。这是完美的旅程，也许终我一生不会有第二次。回北京两天后，坐在朋友的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下，洁白的墙壁环绕四周，让我有不可抑制的记录冲动。我要在遗忘之前把这段旅程原始地记录下来，记录下每一点一滴，曾经让我颤动波动或者仅仅是扰动过的，不许有任何遗漏。

第十日 派镇－拉萨

又是六点就醒来。在西藏的日子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便足够清醒。清晨的派镇静谧安详。天刚刚有一丝亮意。远处的山还看不出什么颜色。紧挨着的一片湖水泛着清冷的白光。小镇总共只有一条街，街上空荡荡的完全没有行人的影子，只有两边的砖木房子静立在那里等候晨光。学国画的人如果这时来到这里，只要临摹就可以了。

脚底的伤口愈合极快。一晚上水泡的面积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一，走路时的疼痛感也减轻了很多。我一瘸一瘸走下楼梯。早饭居然有稀饭包子！真是回到人多的地方了，我想。奇怪的是一走出墨脱，饭量立马萎缩回原状，原先要一顿吃多少只鸡鸭的雄心壮志不翼而飞，也不再有路上时的狼吞虎咽，连吃包子都是坐在那里慢慢的，边吃边享受早晨的清凉。

回顾一下过去几天的行程。七天前从波密出发坐车到52K，然后开始步行三天到墨脱县城，随后又用了三天的时间走到派镇。路是一天比一天难走。最后两天走了90公里山路，路况很差，而且基本都是上坡。我的疲倦感也就是从这两天开始的。但毕竟按计划赶到了派镇，有希望在今天赶到拉萨了。

一出店门就远远看见去八一的客车在那里拉客。我坐到最后排角落的位置，慢慢欣赏窗外的风景。小镇紧挨着一汪湖水，山水辉映，构成在这里最普通不过但在我眼里却极美的景色。车子开始起动，每过一个房屋都会按几下喇叭，于是断续会有人从屋里出来，带着大包小包挤上客车。如此快走出镇子的时候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车里挤的连门都打不开，最后排四个座位也挤了六个人。已经上车的乘客们则开始不断抱怨催促司机快走。我还是微笑着一边看窗外景色一边欣赏大家的表情。在西部地区乘坐大众交通工具要很有耐心，在西藏尤其如此。

从派镇出来的路上偶尔有手机信号，知道自己又脱离了不用手机的日子。于是给家人和几个朋友发些短信报平安，还给SJ打个电话问机票的情况。SJ是个看上去很开朗的藏族女孩，和她丈夫半年前离开老家来到拉萨开始新的生活，最近开了一家店，专卖各种藏族特色的布绣工艺品。我很容易喜欢上这类真诚善良的人，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这家伙已经有5个月身孕，却整天大大咧咧的不注意休息。第二天是雪顿节展佛会，属拉萨的旅游最高峰，大小旅店全都爆满。她问是否需帮我订房，我不想太累着她，便拒绝了。没想到她说：“那好！你晚上十二点应该到拉萨，我在店里等你，不行就在店里住一晚好了。”

客车在路上磨磨蹭蹭，快到八一时已是下午四点半，两三百公里路开了九个小时。这时遇见施工路段正在铺柏油。有趣的是铺路时居然把整条路封掉，据说要等晚8点施工队下班之后才能放行。两端停着很多车，在很耐心地等待放行时间的到来。可惜我要赶去拉萨，没有时间等待。便和李哥弃车走过施工段，转坐一辆摩托车到八一。

李哥比我大一岁，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四川人，离开老家到墨脱谋生四年了。这次从墨脱出来到八一进货，我和他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同行。在八一的桥头我们分手。分开时我说：“李哥，留个联系方式吧！难得我们一起走过这段路。”李哥说：“好！”想了半天又说：“算了吧！我也没什么联系方式。电话也不通。”我说：“那好。你留一个我的电话。将来如果来北京，可以来找我。”他说：“好！”身上摸来摸去半天没找到纸笔，又说：“算了吧！我也不怎么会来北京。”我笑了：“那好吧，有缘分的话以后再见！”

到八一时正好赶上去拉萨的最后一趟班车。这段路上倒是基本没怎么耽搁，除了爆胎一次。路上收到YQ的短信询问是否需帮我订房，我便请她帮我看看。没想到她很快就回复，说房间订到了在八朗学三楼三号房。八朗学和吉日是拉萨最著名的两家旅店。那里的气氛很活跃，游客们不管事先是否认识，经常就三五成群的坐在过道里聊天。旅店的留言板上集中了大量的旅游信息，在拉萨的背包客们都跑到这里交换信息寻找旅伴。我自己就曾去那里看留言找旅伴。但却一直和小麦住青年旅馆，没住过这两家店。

凌晨一点的时候终于到了八朗学。YQ居然在门口等着，让我有些感动。这位萍水相逢的广州女孩，有着南方女孩少有的明快爽朗，比较爱说话，经常说着说着就自己仰在那里哈哈大笑不可抑绝。我和小麦在从西宁去格尔木的火车上和她偶遇，三人一起去了敦煌并走青藏线到拉萨，然后她去阿里看神山圣湖，我们则去了珠峰加德满都。没想到从墨脱回来后她居然还在拉萨滞留！游客们都是天南海北的聚散无常，认识十多天的俨然是老朋友了。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老朋友，自然感到有些亲切。

我一瘸一瘸的跟着她上了三楼。三号房是四人间，里面已经住着一男两女，剩下一张空床自然应该是YQ帮我订的了。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扔下东西就出去找饭吃。在一家小酒吧里吃一碗饺子，味道真是不错！YQ则坐在对面开始说起第二天展佛会的事情。我原本想吃完后马上出发去看展佛的全过程，后来想想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六点起床再去看个后半截。回到房间里简单整理一下行李，无论如何要先泡泡脚再睡。脚底的伤口又开始溃烂。挤掉浓血，咬咬牙把脚伸进热水里。感觉实在是其爽无比！我想猪被杀的时候叫个不停，可能就是因为有这种感觉吧？这时一抬眼看到YQ正准备和一个女孩挤一张床。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能那么快在这里帮我定到床位。感动，感动！路上的朋友，其实格外真诚！

第九天 大崖洞－派镇

又是清晨。昨夜烘的袜子鞋垫还没有完全干。不过反正一路上泥泞多水，这几天的鞋袜也一直没怎么干过。脚底的水泡已经比昨晚时好了很多。垫上三双鞋垫，穿上三双袜子，似乎又可以走路了。只要再走一天就可以到派镇了！我把几件带血迹的脏衣服扔掉，带上HY的睡袋和一点衣服，背包的重量基本维持不变，还是只有七八公斤左右。HY昨天刚从派镇进来，昨晚我们正好在这个休息站遇上！我觉得她带的东西太多，便先带些回去。

HY是个喜欢户外活动的北京女孩，做事干练周到，很会为别人考虑，性子略微有些急。第一次遇见她是在珠峰大本营，后来到了拉萨又聚过几次。前几天在墨脱县城的时候和FR联系，知道HY也要走墨脱，和我走相反的方向。原以为会在路上碰到，没想到却在同一个小站过夜。

今天起的稍微晚了些。昨晚同住一屋的门巴族马帮已经出发。李哥已经帮我把早饭盛好了，又是一锅稀饭加上一碟花生米。走墨脱来伙食一天比一天差！还好HY有很多食品，吃了她的一袋牛肉干，觉得能量充足了很多。顺手又拿上一袋，便和她各奔东西。

按照李哥的脚程，从大崖洞到拉格要走一个半小时，然后花四个小时翻越一座海拔四千多米的多雄拉山到松林口，再走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派镇。前面两天我基本保持和李哥一样的速度。但连续五六天赶路加上营养补充不够，已经有些疲倦的感觉。而且脚底的水泡连成一片化脓流血，走路时的疼痛感怎么踩也踩不麻木。路面还是一路既往的差，主要由乱石、淤泥和过水路面组成。从大崖洞出发走了半个小时后便开始觉得疲累，只好维持匀速慢慢走了。李哥显然可以走得更快一些，我便让他先走。就这样我和李哥便分开了。

走了两个半小时，终于在十点半的时候到了拉格。一路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真正理解了从小就会的一个比喻：“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到拉格后按照习惯坚持走到最后一家旅店，便把包仍在一旁靠在椅子上休息。早上喝的两大碗稀饭荡然无存。要了一碗方便面希里呼噜的吃个底朝天，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翻山。简直有些想在拉格休息一天第二天再爬山了！后来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今天过山，哪怕是趴着爬也要爬过去。

决定后便重新整理鞋袜准备出发。这时一个门巴族少年走进店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晚一起住大崖洞的马帮人员之一。他冲我笑笑说：“你今天要翻山吗？和我们一起走吧！”然后提起我的包说：“太重！我帮你背。”也不等我说好不好，背上我的包便开始走。我一阵感动！有些时候感动的理由，并不在于别人提供的帮助本身有多大，而是在那一特定的环境下，他的帮助对你有多重要。感谢这位叫做扎西罗布的门巴族孩子！还有马帮的所有其它人。

于是就和这马帮一起出发。大家对我都很热情，和我说话时都带着温和的微笑，其中一位则把自己的竹杖给了我。不背包脚底的疼痛感就轻了很多，加上马本身走的比较慢，所以不算很费力就能跟的上。这样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到山脚。只见雄伟的多雄拉山耸立在面前！山顶被云层挡住看不清楚。有几条瀑布从云层中挂了下来，银白色的飘带般在山间舞动。“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我想。便低头开始爬山。

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我基本没有休息，维持匀速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因为马队要走马道，我则抄近道，所以大家的速度差不多。三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松林口！传说中这么困难的山居然就这么轻松地翻过去了！到松林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松林口到派镇有公路可以通车，但是那时候已经没车了。下山时马帮的速度明显比我快，我便让扎西罗布他们先走。

在松林口休息了一个小时，四点时开始这段最后的路程。这边的路况就相当好了！简易公路宽阔平整，没有太多咯脚的碎石，也不用在石头上跳来跳去以免陷入淤泥。而且到八点半天黑还有四个多小时，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便放松心情，背着我的旅行包，一瘸一瘸的，迎着斜阳在松林中蹒跚前行。

这般慢慢走了大约两个小时，遇见一帮路人说到目的地走的快点还要半小时。我一惊，心想走的快点本来只要一个小时，那照这速度岂不是还要再走两个小时？一定要加快速度了！可是脚底每走一步时的疼痛感怎么也没法克服，吃止痛片也不管用。只好动用最后一招：数数了！

我推算半个小时可以走2.5公里，每迈一次左脚再迈一次右脚可以移动80厘米，这样数3000下应该够了。事后证明这一推算完全正确。数到1500的时候我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了派镇！一小片黑白相间的建筑物静静的落在山谷里。周围顺着山谷是一块块金黄色的农田，田里的青稞麦子已经成熟被收割。镇的那一边是一片湖水，在夕阳下闪着粼粼的光。一条灰白色的公路从远山中蜿蜒而来通到镇上，偶尔有一辆卡车移动带着一尾灰尘。顺着风向似乎可以听到孩童们隐约的呐喊声。我在靠近小镇的一个山坡上躺了下来，回头看郁郁葱葱的群山连绵不绝。来时的路已经隐没在山间无法辨认，只知道是从远处那座雪山脚下伸过来。我躺在山坡上，太阳暖暖地晒着，阳光似乎在唱着温暖的歌，似乎在空气中着弥漫它温馨的气息。我躺在那里，看着蓝蓝的天上白云低的伸手可及，眼前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看着金黄色的太阳慢慢落下山去。看着山坡上的阴影线慢慢升高，慢慢划过我的身体，转眼却到了山顶。

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钟。这段一个小时的路我走了整整四个小时！找旅店时突然看到李哥迎了上来。原来他没赶上当天去八一的车，只能住一晚明天再走。到旅店后找好床位就准备泡脚。脚底的水泡连成一团化脓流血，透过三双袜子把鞋垫浸湿。我把脚伸进热水里，体验杀猪般的快感。

那天整理行李，我把衣兜里的药品食品塞到背包里，把手机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衣兜里。又回到人多的地方了，我想。

第八天 背崩－大崖洞

今天计划从背崩走到拉格或者大崖洞，要走100余里山路。早上七点半我和李哥便踏上行程。太阳好像刚刚升起，空气有些清冷，路边的草丛上结满了露珠。背崩是这一带最靠近国境控制线的一个镇了，再往南走一点就是印度的控制区。走出背崩后马上就到了解放桥。解放桥又称三号桥，横跨雅鲁藏布江。桥头哨卡的四川兵还在睡觉，被我叫醒却没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和他聊了几句便过江。过去三天一直在沿着雅江前进，日夜都能听到江水的轰鸣声。在这里终于偏离了这一天然秀丽的向导，往群山深处进发。

从背崩往拉格基本都是上坡。趁着早上阴凉我们抓紧赶路。李哥的脚力相当好，我勉强才可以跟上。后来我就走到前面控制速度，让他在后面跟着。这样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到一号桥。在桥头的休息站李哥买了两条活鱼说要路上吃，我也没听明白路上怎么个吃法。二号桥和一号桥横跨雅江的两条支流。过桥之后就开始连续上山。以前的路虽然整体是上升趋势，局部总还是有升有降，走路时只要调整好节奏就可以不休息。这次却是连续不断的直上山顶，海拔不断升高升高，没有一处水平或下坡路段。我低着头爬山，偶尔抬头东张西望一下看看风景。这样走了一个小时，终于累的不行坐下来休息。

这是一个秀丽的峡谷。两边的山体陡峭到几乎垂直，来的路在山中隐约可辨。植被很丰富，满眼都是绿色，虽然绿色与绿色之间有些细微的不同。城市绿化如果到了这种程度，也未免有些单调。太阳早已经升起，气温迅速升高。好在大部分路段有树丛挡着，阳光直射不到。但空气湿度很大，中午时还是相当闷热的。

果然再走一段路就开始出汗。汗水从额头上发源往下流，汇集根根毛孔上的细珠，大滴大滴落在眼前的山路上，或者顺着脸颊脖子滑入衣领，上衣一会儿就湿透了。水壶里的水已经只剩下一个底，每次只能喝一半。没见到水源的情况下是不敢把水喝光的。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亮晃晃的刺眼。慢慢的干渴的感觉从口腔移到身体。体内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仰头呼唤：给我水喝！于是开始后悔经过上一水源时为什么不把水加满？何必为了省点重量每次只加半壶水？自责良久后开始胡思乱想，想象路边的树叶里可以挤出些水喝，或者是可以找块湿地挖个洞取水。后来意识到不能老是去想水，于是就努力去想山想云想人，可是思想总是越过重重障碍被拉回到水上来。最后想如果将来要死掉，我就选择淹死好了。淹死多过瘾！有大口大口的水可以喝。

这时山路开始转平坦。我心中一喜，知道要越过两山的连接部，一定有水源。果然马上就听到了水的淙淙声！克制着维持步速不变，走到水边，弯下身去掬起一捧，将脸浸进去洗了一把。好清凉的感觉！有这等享受，再渴它两小时也愿意！又掬起一捧，啜一口，再啜一口，又啜一口。抬起头看看周围，觉得景物都实在了很多。然后把头埋进水里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不够又喝了一大口，还是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突然就清醒了！就象从一场梦魇中清醒过来，刚才的想法和自己全都毫无关系。想想居然会选择去淹死，真是搞笑！淹死多恶心，浮肿的身体飘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