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 星期四 多云转晴 阿尼桥8:45- 易贡白山- 巴登则17:55 阿尼桥的海拔与墨脱差不多,阿尼桥下的白马扎日河与雅鲁藏布江交汇的地方也不远了。天气依然酷热难当,唯一的好处可能在于蚂蝗会少一些,待会儿爬山会好受一点。正常的路线应该是从阿尼桥(即一号桥)往二号桥方向走,过背崩吊桥后到墨脱。背崩驻扎着一个营的兵力,估计是针对印度的。由于雅鲁藏布大峡谷中游的易贡地区在五月份发生百年不遇的泥石流,大塌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库。军方投入了宠大的兵力牺牲了无数的士兵来救灾,据说当时正在救灾的推土机经常会被突然的塌方给淹没,最后到了七月份还是决定炸开水库泄洪。这样一来水位上涨十几米造成了下游雅鲁藏布江上所有的渡江的吊桥,溜索,藤网桥等全部冲毁。我们到达时背崩的藤网桥还没编好,所有运到背崩的军用物资只能运到江这边后,用溜索运过江。因我们请的民工是德兴区人,而德兴过江用的藤网桥已经编好了,所以我们决定翻越海拔二千多的易贡白山,经德兴到墨脱。五月份之前,我们现在所走的路“客流量”三天不到一人,而今得背崩解放大桥断桥的“天时”之利,一天也能有个把人往来。路还是那样窄,只有两个脚掌那么宽,经常遇到的塌方地区,就只能踩在依稀是前人的脚印子上,路边的树木茂密,虽经粗略砍伐仍不时有树枝会打在脸上,路边的杂草丛里潜伏着令人讨厌的蚂蝗。万幸今天天气真热,所以每次身上只会发现几只蚂蝗。为避免这烦人的鬼东西,每次遇到伸到路上的树枝,杂草,只要能钻的就下蹲钻过去,以免惊动蚂蝗它老人家的大驾光临。早上吃的河南地考队员送的一点点米做的稀饭,人均两口半。现在才爬了一会山就汗如雨下,擦汗的手巾要拧干才能再用,肚子也饿得发慌,带的一餐干粮早早吃完了。而为了防止蚂蝗,我们每走一二十分钟就得互相看一下身上是否粘上了蚂蝗,特别是腿上。我走在前面第一个,因为我从资料上得知走在第一个受蚂蝗攻击的机会少一些,第一个通常只惊动蚂蝗,而走在第二三个的人得到蚂蝗惠顾的机会就多了。所以我们都抢着走前面,无耐这是登山,最后还是始终是我在第一个,但每一次我身上也总能发现四五只,最危险的一只已经爬到了胸口,估计是从树上掉下来,老邓就亲眼看到小陈刚走时一只蚂蝗就落在原来小陈停留的位置。蚂蝗不算多,饥渴却是难耐,拖着沉重的步伐用了四个小时翻到山顶的易贡白村时才碰到一洼泉水。灌上一军用水壶的水倒进一粒净水药片,美美喝了一顿,再加满后往山顶冲刺。我们在山顶的空荡荡的四面透风的小学里休息,易贡白村的门巴族小孩子遇见我们挺好奇的,在我们装着奶糖的炮弹“轰炸”之下这些小孩就成了一个个比较尽职的“MODEL”了,任由我们相机的蹂躏 。其实我们挺想跟这里的女教师“勾通,交流”一下,遗憾的是可能她以为我们居心不良,宁可躲在门后面,不让我们的目的得逞,从声音听应该是一位温柔漂亮的门巴女孩吧。 从向阳的易贡白到座落在另外一座山向阳处的巴登则村,当地人走快的也要一个小时。沿一条小路缓缓下行到半山腰的山坳里,原先视野开阔的感觉没有了,而且潮湿异常,目力所及的就是眼前的麻草之类,目光难以穿越茂密的树叶与天空对视。山坳不长,一会儿就穿过了,越过一条涧流又缓缓向上,随着视野重新恢复开阔,我们累得人仰马翻地来到了巴登则村。三人的干粮早在翻越易贡白山时就吃光了,现在肚子饿得也不知道饿了。在村子里我们碰到一个门巴小伙子,只有十三岁看起来有二十,我们准备花点钱到他们家用餐,小伙子连忙带路。门巴人居住的房子也能“门巴”的,单层悬空结构,屋底脏兮兮的是牛,猪等的卧室。鸡的卧室却是在齐屋高的半空楼阁中,每一次它们要象阿地走钢丝一般沿一根长棍子走回屋里。门巴屋子的结构挺现代的,睡觉的地方很小,没有床,铺张几张都是受保护的野生动物的毛皮,席地而睡。厨房极大,使用面积占了整个房子的四分之三。除了一个火塘和锅碗瓢盆之外,没任何家具。吃饭也是席地围坐在一起,坐垫竟是麂子皮,野牛皮之类令我爱不释手又不敢拿的东西。房子简陋古朴又实用,正如门巴人的刀就是一块长钢片插在一个藤条缠绕的木槽上,将露出刀身的一面朝外,系上藤条绑在腰间就可以了。 我们用了一百元钱买了一只斤把重的小母鸡,是“点杀”。门巴人的鸡都是放养的,鸡自己到林中找吃的,样子性子都象野鸡,很漂亮。我们目光锁定了一只比较大但也较丑陋的以后。然后我们看到门巴小伙子捡了一块石头就冲了出去,当我们明白过来他是要用石头将鸡砸昏这种方式捉鸡时,把我们乐得不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小伙子两腿烂泥巴出现在我们面前,说那只鸡太凶了捉不到。我们还在狂笑,示意他随便都行。然后他就带领几个带弹弓的小孩领旨再次出征。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这一次在石头,弹弓的围剿之下,群鸡无一幸免,除一只昏倒外,其余全部挂伤而逃。小伙子将鸡脖子一扭,也不放血就开始拔毛,在鸡无力挣扎引起的漫天鸡毛飞舞中,才用热水冲了冲就入锅了,水一开肉就对我们说可以吃了,速度之快令我们目瞪口呆。我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刷牙而牙齿那么好,原来都这样吃肉的!按我们的标准至少还要炖个三五个小时才叫熬鸡汤。果然后来回了三次锅我们才勉强能咬动一点点肉,带骨的更不用说了。米饭是门巴人种在旱地里的红米做的,杂着玉米粒,这种当地红米要由他们动手脱皮后才能食用。四天来我们没有吃过一餐饱饭,虽然鸡肉没熟(仅按我们标准),但就着鸡汤和那个被称为黄瓜的而我们却不知道黄瓜能长成这么巨大的黄瓜(据说墨脱的柠檬有篮球大,黄瓜有碗口粗该不奇怪),这一餐饭吃得我们连呼过瘾!特别是围坐在毛绒绒的野生动物的毛皮上,在门巴小木屋门口草棚底下的小平台上吃着饭,还可以欣赏雅鲁藏布江在这里也做了一个漂亮的马蹄形大拐弯,只是没有雅鲁藏布大峡谷中游的扎曲那个著名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来得气势磅礴。 9月15日 星期五 大雨 巴登则9:45——墨脱20:45 巴登则——那儿冬村——荷扎村——德兴村——墨脱县城 已经是第五天了,按照民工的计划行程,今天只能到荷扎村,也就意味着我们要用六天才能到墨脱县城。由于前四天走路时觉得累,但一经休息后马上就恢复正常了,一点也不觉疲惫,遂决定我一个人带上睡袋,先赶到县城,其余的人依体力明天到县城与我汇合。 早上在昨天的门巴人家里用过早饭,玉米苞谷加剩下的鸡汤。大家一起下了村口,在两大丛围着栅栏的竹子下面拍了几张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的相片。等雾气上来了才每人捡了一根棍子,用我的军用斧头制成拐杖。路上,我的这把斧头除了砍蚂蝗沾了点血腥显得有点“杀蝗焉用军斧”的大材小用外,这才是有点体现它价值的地方。天已经下起小雨,路面很滑,但有半米宽的路面在这里已经算是宽敞大道了。墨脱的雨天却好像是属于蚂蝗的,没出村口多久,我们就清下五八只,数量不等,而老邓身上竟发现了几只有毒的花蚂蝗。有拐杖的帮助,我们十二点整到达那儿冬村,牺牲在乱斧下的蚂蝗不下三十只。 那儿冬村也很有门巴特色,在村子里留连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当地门巴人像看稀有动物般的目光护送下出了村。即使稀有动物在大峡谷地区也不会稀有!这一段全是烂泥巴,竟没有一块石头可以垫脚,这下连梅花桩也没得练了。一脚踩下去污泥没过鞋子,经过“过滤渗透”,鞋里全是水,脏不脏就不知道了。我想那些民工的脚就是这样又因为沙石磨擦病毒细菌的感染,才肿胀得像大萝卜的吧!还不到冲刺的时间,我们不能让鞋子湿透,所以只能依靠拐杖的支撑,双脚踩在路边的草丛里,重心全部压在支在路中间的拐杖上,不至于和路边的野草,树枝太亲密,何况我穿着无袖衫一向是蚂蝗最喜欢的装束!我们像螃蟹横着走路,不可避免的与草丛的接触使我们走一会就得停下来清理蚂蝗。见多了也就不怕了,反正来者“杀无赦”!我们接连越过两座跨越山涧的吊桥,艰难地穿过一片野芭蕉林后,发现前方的路似乎消失了,只有漫山的一大片长在烂泥中的芦苇丛,拨开它那繁茂的叶子,终于可以发现有几个脚印子,那就意味着确实是路了。小心翼翼地避开如刀锋般锋利的芦苇叶,钻出芦苇丛时脚上重了好几斤。紧接就险险地越过一片刚刚塌方的山体,我们才知道原来的路就是被这塌方给冲毁的,而我们走过的路只有不过几天的历史。脚上挂着几斤重的泥巴走塌方区,那泥土还在不断地往山下落,那种战战兢兢的熊样当然要拍照留念了。这时一直没停过的雨稍微小了点,让我们得以喘口气。 我逐渐甩开老邓和小陈,就要进入荷扎村时,雨下得更大了,一个人孤伶伶的在雨幕里,也不知同伴在什么位置。冲到荷扎村时已经四点钟了,大雨中的村子寂静得让人感到害怕,看不到人影。情急之下,敲开一家门巴人的门,要点热水喝,顺便问一下路。不再顾忌大峡谷里传说的门巴人有下毒“抢福”的风俗(即门巴人看到你长得很有福气就会在你身上下毒,他们要你三更死你就逃不过五更天,这样死者的福气就会转到下毒者家中,传说得玄乎眩乎的)。我计算一下时间,当地天黑时间是七点半左右,以我的体力天黑后再走一二个小时的夜路应能到墨脱县城。略作标记,无非就是在地上扔一些刚刚吃的糖果纸,我就出发往德兴区。放弃在荷扎村与大部队会合就意味当天要咬定墨脱。雨下得更大了,我身上早就湿透,鞋子虽说是GORE-TEX也还是进了水,才上荷扎村边的一个山梁就傻了眼,竟有两条同等大小的小路往不同的方向,雨幕中我凭直觉选择了往雅鲁藏布江上游方向的那条路。心中有一点恐惧,在这大雨磅礴,体力消耗又大又只有一餐干粮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迷路意味什么,只有祈祷虽然我不信。天见可怜,大约前进五十米,雨幕中钻出一个门巴老人,背着东西才从山上回来。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似的,连忙叽哩呱啦问了半天才意识到人家根本就听不懂,不停地重复着说一个单词,就是“墨脱”两个字,当然带着疑问口气。还好,老人手指的方向同我走的是一样的。谢过老人,他只一直笑,不知道这时我是不是特别狼狈。没有再犹豫,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像刚才那样像小姑娘一般的走法,使原本只要用两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三个小时。道路从荷扎村开始就是沿之字形下行到雅鲁藏布江边,没有丝毫烂泥,路面异常干净,雨水的冲刷露出峥狞的沙石,有点尖利。路面坡度很陡,好容易滑倒,路边的植物更茂密,我已经无法顾及蚂蝗了,反正就是往前冲,不管伸到路面的树枝草丫上可能有几十只蚂蝗。鞋子湿透了更好,这下更无顾忌,不论地上是水是泥,踩在那里就是那里。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止不住下滑,连忙翻过身来,继续下溜凭着本能抓住路边的树枝,爬起来的时候,左手已经划伤了,沾上几只蚂蝗。在一片较平缓的野芭蕉林中,头上不停的有黄豆大的雨点落下,不知会不会有蚂蝗浑水摸鱼。肚子饿极了,终于忍不住,拿出了巧克力,一边吃一边走。前脚不知踩到什么,人“吱”的一声往前溜,后脚已经抬起,就这样劈叉地坐在了地上。随手摸了一下屁股上的泥,看都不看就继续往前冲。时间的紧迫和对即将来临的黑暗的恐惧,我已经无法再去考虑蚂蝗怎样了,爱咬就咬吧!漫漫长路就只有一个人在这山野丛林,人迹罕至,潮湿又茂密的地方穿行,不知有什么东西督促着,脚步始终不曾放缓。连滚带爬,摔了五六跤,碰到两个四川人时我身上已经挂满了泥浆,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寸是干的。离德兴乡只有40分钟,时间才5点10分,时间是抢回来了,体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这一路上几乎用上了全力在大雨中跑步!下到江边后,又要沿一段塌方向上爬,坡度有七八十度,幸亏有拐杖撑着,还可以抓着路边的树枝。这样的路况有好几处,在塌方区更是不敢久留,虽然塌方一般发生在雨后初晴。 一路急赶慢赶的,等我看到德兴乡江面上的藤网桥时,才6点钟。十五分钟过后,将一封信带给河南的一个科考队员,一杯热水就让我忘乎所以。 6点50分来到藤网桥,这个我为了看它一眼而心甘情愿地走了好几天, 受了种种艰辛的藤网桥。藤网桥在98年本已经消失,由于安全性不高换上了钢丝吊桥,因为今年5月的易贡湖泥石流,后来泄洪把下游所有的桥梁全部冲毁,藤网桥还有过江的溜索得以重见天日,也是我们机缘凑巧能够看到。需要艰辛的修行,所以我向往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路途,但大峡谷深处神秘的门珞巴民族和独具峡谷特色的藤网桥溜索无疑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走进藤网桥,随着人的摇摆,整座桥就会开始晃动,桥下是汹涌的打着漩涡的雅鲁藏布江,有惊无险非常的刺激。要不是还要赶路,真愿意呆上几个小时。过桥是一片乱石堆,爬了几百米竟迷了路,回到桥边凭着隐隐约约的痕迹总算回到路上来,已经7点20分了。在与时间赛跑,最迟8点天就要完全黑了,我是肯定要走夜路的了,一个人。这时,同伴已经在荷扎村住下,开始烤火喝茶了吧! 从德兴到墨脱,一路都是缓缓的上坡路,没有办法跑起来,我已经是竭尽所能加快频率了,体能已经消耗到极至,反正今天必须到达墨脱县城,不管明天身上会有什么反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终于还是黑下来,我却不知距离墨脱县城还有多远。幸好路上再没有岔路,虽然路是看不清楚,凭经验还能辨别出大概的位置,鞋子可以不要,手电筒却不敢轻易打开,剩下的电能已经不多了,仅凭眼前的一点亮光也更容易迷失方向感,更有一点在这深山密林里,这个可是人迹最为罕至的原始森林,保不准有什么东西因为亮光“亲”你一下基本就完了。脑子里其实也没有想什么,就是走路,不停的走。大雨仍在不停地下,丝毫不顾及密林中还有一位孤独的夜行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对路面的判断全凭经验,腿上不知沾上了多少蚂蝗。 在8点20分,转过一个山口,看到了几点灯光,我一愣,麻木的思维让我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我已经接近墨脱县城。先前看过无数名家的散文描写灯光的意义,此番我亲身经历才真正明白。已经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好些时日,又在狂风暴雨里急行了一整天,一直在黑暗环境中孤独地前进,弹尽粮绝,疲劳寒冷,突然看到了光明,我真的很想就此跪下,虔诚的跪下,如同对待某种信仰。灯光给我的更多的启示呢?经历五日道路的艰险,长途跋涉的劳累,缺吃少粮的饥饿还有那可恶的蚂蝗,有种种的委曲涌上心头,这灯光就如亲人的安慰。 穿过一片竹林,我才将手电筒打开,借着微弱的亮光,顺着一条大路往前走到尽头,却是一堵墙。一根粗圆木架在 墙上,有梯坎,因为下雨,滑不溜秋的。翻过墙,朝一个最亮的窗户走去,屋里住着两个年轻人,原来我进了农牧局。两个小伙子人很好,我只能这样表达了,他们招呼我坐下,没有在乎我头上的水滴仍不停地流下,浑身上下全是泥水。喝过开水,小伙子又冒雨带我去找县招待所的主任。虽然只是一个木板床,没有任何被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9月16日 星期六 晴 墨脱县城 清晨习惯性7时醒来,躺了几下睡不着就干脆起床洗衣服。水盆里的水就如黄河水般,只是少了黄河那份滔滔,但沉淀下来的泥沙却是丝毫不逊色,而且肯定水中有许多旱蚂蝗残存的支离破碎的尸体,泛黄的污水也必定有丰富的血红蛋白。洗衣之后就10时多,我又去昨晚的饭厅用饭。饭厅到县委招待所有一缓缓的小坡,没想到今日上坡竟举步维艰,才意识到昨日一整天“急行军”体力已经消耗到极至。如今元气大伤,连这 小坡也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才能 上。这在昨天连气都不用喘一下就可以跑上不的!连忙回到宿舍躺下,不到三分钟就入睡,又破了我入睡时间的纪录。到下午三时多醒来,人才觉得有点精神,能让我自觉十分强健的体力消耗如此巨大,疲劳之余我也感到满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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