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冰川与波密

8月7日一早，行将离开然乌，黄盛昨儿刷过的旅游鞋还半湿着，算了，拖鞋上阵更敞透清爽。其后，他的旅游鞋长期与驮包作伴，最终助他骑到拉萨从而被载入史册的正是那一双灰不拉叽的塑料拖鞋。

由然乌到我们这天的目的地波密县城共132公里，这里程有些唬人，但其中下坡居多。来到波密，意味着我们来到了西藏林芝地区。林芝是苯教的重要发源地，这一带地形起伏，海拔高差大，又受印度洋暖湿气流影响，雨量充沛，气候湿润，热带、亚热带、温带及寒带等气候并存，耕地集中，林地覆盖面积居全国第八，林木总储积量仅次于黑龙江，植物种属及再生能力仅次于云南，并且拥有大量优质而特有的植物种属，适宜发展农牧林，是西藏最为富庶的农业区。

据黄盛说，从然乌到八一的这段路不失为滇藏途中的美景之冠，举凡雪峰、冰川、密林、藏布，其旖旎都需竭人所想，而且还不可避免地戴上了“西藏之瑞士”这顶怪帽。从这个角度讲，陈培错过了这段骑行，不能不叹可惜。

清晨骑出小镇，人还有几分恍惚，也许昨天在然乌湖畔失掉了魂魄，空剩一个躯壳在自行车上埋头呆踩，对下然乌的湖光山色厚雾竟涌起几分隔膜。

K2车，好彩头

心思和意志都还没打开，浑然不觉骑了几公里，温婉的然乌湖已经下嫁给了沸沸腾腾的帕隆藏布。这条直接受印度洋暖湿气流控制的海量大江，藏名意为“祖辈故乡的江”，江色幽碧如处子，江势磅礴如狮子，截然背离的两极被搓揉得天衣无缝。滇藏之旅已过大半，日复一日面对自然奇观，我们越来越安之若素，却也愈加词穷，只有怡然笑纳。

骑离然乌镇大概10公里，一村木屋宁馨地站在朝阳下伸懒腰，这是典型的藏东南林区建筑，连屋顶都是用木材铺就。因林芝地区森林茂密，所以房屋结构大量使用木材，每当晨昏时分，藏家韵味无孔不入地恋着斜阳吞吐呼吸。

约摸二十多公里不温不火的骑行后，路况向我念起了紧箍咒，全身神经开始鼓荡，头痛起来，只为路边那块威风凛凛的警示牌——“武警交通部队兵官提醒您：您已进入波密县境内，前方30KM为砂石路面，易形成搓板，请减速谨慎驾驶”。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易形成搓板”，时态不对，搓板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形成在过去，影响到现在以及将来。

虽然大家已不是第一次骑上搓板路，但前车之鉴对车技毫无长进的我而言，也只会是后怕的根源。搓板平路乃至上坡，我可以忍，下点苦功夫就熬过去了；可被搓板下坡逮到，那就只有指望哪路神仙大慈大悲睁只眼闭只眼让我蒙混过关了。

偏偏今天下坡唱主角。

起初还假模假样扮潇洒，苦撑了两三公里，满路砂石土坑找车轮的茬，车龙头和双手作对，上下牙齿随着颠簸的节奏磕在一起噔噔响，我被震得直翻白眼。心眼全端给了惶恐，我无暇指挥身手，越怕便越慢，越慢便越危险，因为每一次捏闸都会添加导致车轮扭动的未知因素。小兜不忍看我落后，她拉住魏雪，一而再，再而三地停车等我，我恨不得跳进帕隆藏布一直漂到波密去，以免拖大家后腿。

一队又一队车友从我身边飘过，其中一位陌生的GG骑着要与我寒暄几句。实在没办法着意表现以展示我队风范了，我以祥林嫂的口吻坦诚相待：“我才学会骑车三个月，遇到这种烂路很慢的，不想拖你速度，你快走吧，后会有期。”闻毕，该GG识时务地加速骑走。

滇藏筹备阶段，全队曾在磨山拉练，我摔车一次后便将练车地挪至严师傅修车店门口的残破林荫道，以期尽快适应挫路。其实不然，那几百米的林荫道对屁股乃至全身的抗颠考验仅仅几秒钟，权当活血散淤，不足以成为任何人轻敌的资本。它与满满30公里砂石搓板路的差距，无疑不可以道里计。我只剩里里计较、偷偷倒计时的份儿了。就像那广告词，一方面，我希望土路结束得快一点，另一方面，我又祈求美景流逝得慢一点。恨就恨在胜景和路况往往难以两全，托举着砂石搓板路的正是久仰久仰的帕隆藏布大峡谷。

从深度和长度而言，帕隆藏布大峡谷皆排名世界第三。数字是骇人的，但景色是直观实在的。由是，我对王尔德、于斯曼那伙唯美派的偏执产生了极度的不满和蔑视，他们竟然说：“大自然那些被认为精致、神奇的造化，没有一样是人类的智慧和技能无法创造的。自然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去他爷爷的，那只能归咎于他们的小见小识，不说纵览天下美景，仅就这帕隆藏布大峡谷，足以把所有的人为模仿和比拟踩在脚下。即便我可以生造出所谓“低调的瑰丽，明快的雄浑”来形容所见所闻，也依然逃脱不了隔靴搔痒的匠气。江面奔腾成雪白，沿岸灌丛为金露梅和银露梅，松树、云杉、冷杉更把气氛渲染得伟岸超群。

上尉、K2、阿基纷纷停车驻足，在巨石惊涛间拍照。挫路未绝，闲情逸致与我无关，即使米堆冰川渐近的鼻息也缓解不了我心思的沉重。

冰川似乎就悬在我们头顶，于山林之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超拔侧影，其实，它却遥遥位于数十公里之外的玉普乡米堆村。米堆冰川属海洋性冰川，其有着近800米落差的两条冰瀑布汇合成弧拱构造，而我们这群外行也只能唐突了奇观，还真品不出大门道。通向这冰川的大门显眼地张在国道边，好几个车友忍不住拐进去兜转，可我们时间有限，拜见过它便就告退。要想徒步米堆冰川，最好专门腾出一天空档，后来据田甜回忆，她和自己的陕西老乡们路过这儿时好奇地深入了冰川，直至涉过冰河才再返回国道继续骑车赶路，结果抵达波密县城时已是次日凌晨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