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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雨夜独上梵净山

命运，又给了我当头一棒，打击之猛烈，让我招架不住。在未理清头绪之前，我不想见任何人，把自己紧琐在房间里。

门窗紧锁、落地窗帘紧闭的房间，象一个囚笼。整整一日一夜，憋得我透不过气来，根本就不能再继续思想。“立刻离开这里”，这是大脑系统发出的指令。

于是，我拿起鼠标，去点击网易首页上的旅游入口。湘黔边界的梵净山，我的目光停留在那里：列入联合国生物保护圈的原始森林、十六世纪的佛教圣地、通往山顶的八千步云梯，这是我最好的去处。

于是，我拿起书桌上朋友送的那本新列车时刻表。上午还有一趟上海至贵阳的列车，此刻，离到站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我匆忙换装，找出旅游包，快速往里塞些必需物品，往背上一背，就朝楼下冲去。奔到车站时, 列车早已到站。还好，停站时间长，让我赶上了。

列车行驶到湘黔线上的玉屏站，我在那里下了车，换乘汽车去梵净山境内的江口县。一路坑坑洼洼，颠颠簸簸，车轮卷起的尘土，象褐色的浓烟四处弥漫。一心想着赶路的我，早就顾不了这许多。

下午4点半钟，我终于来到梵净山的售票大门前。购完票，在边上的小卖店买了一张免强可作导游图的广告图片（这里的旅游开发不到位，买不到景点导游图和介绍资料），就走进了大门。

走没多远，到了一个坡上，听有人在喊。扭头望去，那里停了一排面的，几个司机朝我走来，争着让我上他们的车。

我告诉他们：“我是来爬山的，不坐车。”

他们说：“你是来爬那八千步的梯子吗？从这里还要走10公里，天黑前你走不到。”

路远、天黑，对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我要的是独行在深山里的那份宁静。我只管走自己的路，没有理会他们的纠缠。

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青山绿水间行走的感觉真好，深重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疼，毕竟轻微了许多。

每座名山都少不了山门和碑廊，这里也不例外。我无心欣赏古朴的山门和平素爱看的碑文，只想快些见到原始森林，听说进山道路的两边就是原始森林。

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雨珠也打到了脸上，我忙从包里取出雨伞撑开。

我开始走上了山路，道路不断向着高处、向着远方延伸。一边是沟壑，一边是山林。沟壑越来越深不见底，发出轰鸣不绝的水声。山林越来越阴森迷茫，在烟雨朦胧中，显得神秘而遥远。

雨越下越大，那把轻便的小伞已经自顾不暇，那还能为我遮风挡雨。浑身湿透，艰难地在淌着水的山路上奔走。一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开过的汽车。我动过拦车的念头，随即就打消了。

既然选择了投入大自然，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在雨中狂奔，象一匹脱僵的野马。这种奔放无羁，真是好畅快。素日里的压抑和拘谨，此时此刻都释放出来了；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此时此刻都抛到了九霄之外。

天开始黑下来的时候，我到了山脚。那里有一个停车场，停了许多亮着尾灯的车辆。依山有用木板搭建的简陋饭店，里面挤满了避雨和用餐的人们。我无意在这里驻足，仍然顺着上山的路走去。

弯曲的小路尽头，出现了陡峭的石梯，这就是通往梵净山金顶八千级石梯的起点。我毅然踏上石梯，开始了艰难的攀登。

迎面有人下山，石梯又陡又窄，我只好闪在一边给他们让路。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男人对我说：“往回走吧，山上没有地方住。”

我说：“我到一千步，那里有地方住。”这是我在汽车上打听到的。说完我又向上攀登。只听身后有人说：“真是一个不怕死的。”

的确，对我来说死有何惧。生，时也；死，顺也。在我洋溢的生命里，早就没有生与死的区别。在深深的忧伤里，生命被分割成许多部分，尽管生命在对抗任何分割，最终也只能无奈的面对分割。

黑暗开始侵袭山林，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昏暗里，在雨雾弥漫的幽暗中，石梯两边的山林显得越发阴森，让人有种不可靠近的感觉。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不间断的雨。我手脚并用，在黑暗中摸索。没有数上了多少级石梯，不知道离一千级还有多远，毕竟是血肉之躯，体力已经不支。

我开始怀疑，这山上也许真没住宿的地方，说有可能是过去，现在保护自然环境，不少景区内的旅馆饭店都拆除了。能遇上个山洞过夜，竟成了我的奢望。可是，漆黑的夜里，见不到一点亮光，我只能机械地在淌着雨水的石梯上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爬上一段陡梯，眼前豁然，出现亮光，终于见到人家了。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脚步也轻快起来。山崖边上的木屋里透出蜡烛的光亮，在这漆黑的夜里，竟光芒四射，让我走出了黑暗。

木屋里聚着一群破衣旧衫、裤脚卷上膝盖、光脚丫套在又湿又脏的解放鞋里的汉子，看墙边堆放的那些绑在木杠上的竹椅，就知道他们是轿夫，是等在这里为那些上山的人抬轿的。这里原来是轿夫歇脚的地方。

我的目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搜索，总算让我见到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人，我急忙朝她走去问道：“这里能住宿吗？”

她打量了我一会说：“想办法让你住下吧。”

她把我带到屋角用木板隔开的杂物间，指着杂物堆里一张狭窄的木床说：“你就和她们两个睡在这里。”

我顺着老板娘的目光望去，在炉灶前有两个忙活的女孩。我想象不出和两个山里女孩挤在那张窄床上的滋味，不管怎么说也比在荒山上淋一夜雨强。

走进杂物间，在幽暗的蜡烛光下，见房间连张桌凳都没有，床周围堆满纸箱简直没有立足之地，我解下湿淋淋的旅游包放到一个纸箱上，还好这包有防水层。

走出杂物间，见那群抬轿的汉子围坐在一起，吃着粗磁碗里的小菜，大口地喝着自酿的米酒，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我不由得想：这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在贫穷、简单的生活中，也自有他们的乐趣，也许他们比那些享受着高度物资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都市人，要满足和快乐得多。

看他们吃得那样香甜，我的胃也蠕动起来，想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了。我向老板娘要了一碗面，尽管是只有几根青菜叶子的素面，也吃得好爽。

睡前的漱洗只能免了，茅厕是不能不去的。老板娘给了我一个手电筒，指着墙边的黑洞，让我爬上去。告诉我上去向前走一段，拐弯就到。爬上那黑糊糊湿淋淋的风化石坡，才知道这木屋靠着山坡搭建，让我想起在西安半坡遗址上，半坡人留下的那些坑坑洼洼的半地穴房址。真是返朴归真，让我体验到了人类的原始生存状态。

上了坡，有一种走进黑洞的感觉，手触摸着岩壁试探着前行，总算摸到了拐弯。用手电照过去，我愕然：两山间的沟壑上架着一排空隙供人下蹲的原木，四面敞开无一遮掩，这卫生间真够创意。望着圆滚滚的原木，我担心踩上去会滚动，下面不知是不是万丈深渊。虽然不在乎生死，掉下茅厕摔死，这死法我可接受不了。

那两个女孩还在炉灶前忙禄，木屋里喝酒、说闹还在继续。隔着一层缝隙有小手指宽的隔板，我躺到了床上。盖上被子，一股怪异的臭气直冲鼻子。摸摸被子感觉还干爽，我猜测一定是那两个女孩的臭脚味。我忍耐不住爬起来，从杂物堆上拿下旅游包，摸出一件衣服把被头包上抵挡臭味。这办法根本不管用，不一会臭气就穿透了衣服。我只好把被子往下推，可是，让雨水淋湿的身体又耐不住寒冷，推推拽拽折腾了好一阵子。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把我惊醒，我想翻身却翻不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那两个女孩是什么时候上床的。

那些抬轿的人，闹够了就铺上塑料布，睡在了地上。习惯在静谧的房间和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独睡的我，在山里男人的喧闹和鼾声里，在陌生人的挤压下，也能过上一夜，看来我也有随遇而安的本能。

坐起来，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隔板的缝隙却露出了光亮，还传来一阵阵叽喱呱啦的人语声。我想下床出去，被两个女孩挤在板墙和杂物里，怎么也动弹不得。只有奈着性子等那两个女孩先起床。

我拿下包在被头上的衣服，天哪！衣服沾满了臭气，熏得我够呛。我忍不住问刚起来的女孩：“你们的被子怎么有这么难闻的臭脚气味？”那女孩一点也不难堪，很实在地对我说：“我们穿的是胶鞋，山上缺水，不能天天洗脚。”

早饭后，从一千步开始，我继续向山顶攀登。雨后清新的空气，让我大脑清醒，脚步轻盈。通往山顶的石梯，时而攀附在陡峭的山崖上，时而隐藏在茂密的丛林里,我欢快地穿行其间。

一路上，能看到每一千步的标记，让你有向下一个千步冲刺的信心。每登完一千步，确实很累，可我却乐于奔向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累了，在石梯上坐下，喝几口水，再继续向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