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山河表里潼关路

2008年的这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猛一些，它以前所未有的气势阻挡了成千上万游子归家，我也是其中一员。现在坐在温暖的三亚海滨回味起来，依然吁嘘感叹。

我是元月二号从海口回到了济南公司总部的，走的时候还穿着短袖，因为过去到海南都是温暖季节去的，所以那边没有准备冬衣，下了飞机因为只穿了一条裤子，所以就感觉到冷得不行，就赶紧往寓所赶。北方正值隆冬，一片萧杀的景象，到处是灰蒙蒙的，光秃秃的，城市里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包裹得都很严实，我已经有一个年头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了。老舍先生笔下的《济南的冬天》毕竟是文人的浪漫笔调，实际上这里的冬天除了冷还是冷，没有什么诗意可言的，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乎8年（期间有间断性的离开），对济南冬日还是很熟悉的。

因为这次要彻底离开这座城市，不免有些感伤。踏着原来每天上下班匆匆踩在菩提路上的脚印，望着路边风雪中盛开的腊梅花，心中无限惆怅。还记得第一次踏入齐鲁大地时候的兴奋，泰山顶上那轮红日被我把玩过，孔府家的门被我三次推开过，黄河岸边从陕西老家那边流下来的水被我掬在手里揉搓过，乡党秦始皇去过的琅琊台我在那里也用三个小时发呆过。山东的山山水水我基本上都去过，沂蒙山的小调也听过，潍坊的萝卜也吃过，单县羊肉汤也喝过，那个我曾经每晚去吃饺子吃了一年的饺子馆老板娘还是那样的热情，我特意赶过去吃了一次饺子。那里的饺子味道是我除了母亲包的最好吃的饺子。朋友们知道我要走了，请我吃饭的，送礼物给我的。这里有很多的朋友，他们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厚道，接纳我帮助我。在济南遇到了曾经第一次接我来的一个公司的司机，现在他开的是出租车，我一上车就认出了他。看来真是终点回到了起点。

我将行李打包，尤其是这么多的书，跟了我很多年，转战大江南北，这些书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我是不会丢掉他们的。一趟趟从六楼往下搬，累得要死，又怕找别人来帮忙给搞乱了，所以自己还是硬挺着。来回起码20趟了，两腿发软，实在不行了，只好去找收废品的，答应将屋里那些过期的报纸杂志送给他，要他帮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才算缓过劲来。

预先联系了朋友的车，一辆车装不下，只好打包将八箱子书快递邮运回西安。下午一点多，在潮乎乎的空气和情绪里，我离开了济南。

我才学会开车，不敢在这样有雪的路上开，所以朋友给安排了两个司机。两个小伙子都很精神，我们一路聊着天沿着济南到菏泽的高速公路疾驶，想在大雪封路之前能往前就往前赶。到了郑州上了连霍高速公路，天色暗了下来，幸好高速路没有封闭，路上积雪不多，大家商量还是往前赶到洛阳休息。一路从龙山文化走到了安阳殷墟，历史的沧桑在我们飞速的车窗外掠过。夜里一点多终于到了洛阳。对于我来说，洛阳是一个久违的城市，还记得少时在洛阳玻璃厂捡拾玻璃弹球的情形。龙门石窟的壮观，关林的肃穆，一直记忆在脑海。我们下了高速，在服务区吃了晚饭，加了油，在洛阳的街头徜徉，想找寻一个能封闭停车的酒店。作为六朝古都、牡丹之乡的洛阳，我本以为作为豫西最大的城市应该发展不错，但让我很失望，在严冬里是那样的萧杀，城市建筑和形象与南方很多同样是二线的城市相比，显得落伍了许多。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躺在床上祈祷上苍希望能尽快回家。听说陕西那边已经封闭了高速路，不知道明天的行程是否顺利？

第二天出了酒店，看到洛阳开始下雪，雪花很大，来不及吃早餐，就急急往高速路口赶，想在封闭之前能上高速。没想到往西去的高速路已经封闭，我们不甘心，就进入回郑州方向的车道，从服务区想穿过对面迂回到西行的车道。两个服务区被隔开，高速路下通道被一个铁门关闭，我们看四下无人，打开那个通道的大门，快速地穿越到对面的服务区。那个服务区停满了车辆，听有的司机讲，有的在高速路上五天五夜都没有下来了，卡在路上，只能徒步到这个服务区来打水买饭。我们感觉到很幸运，起码在服务区，大不了住在这里的宾馆。吃了早餐，看雪越下越大，喇叭里放的路况信息都是河南全省在封闭交通的坏消息，我们就买了副扑克，我教他们打陕西的牌“挖坑”，在服务区饭堂里打发时间。服务区人越来越多，都围着桌子在打牌聊天。可能是服务区显我们占人家的位置不走，就关闭了空调。寒风夹带着雪花，从开着的门口飘舞进来，感觉到身体冷的不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放交通，只能在焦灼中等待。中午时分，看到有车松动，就想办法跟着一些大车后面驶进高速路，没走几公里，被前面的高速公路管理人员驱赶下了高速。我们发现都是大车在等，那小车都在哪里呢？我们分析可能他们在走国道、省道。于是，我们沿着路标开始按照通向潼关的国道路线行驶。

路越来越难走，上坡下坡，一个司机开始肚子感觉到疼，可能是中午的饭没有吃好，就在路边买药。路很滑，有人在路边兜售防滑链，司机师傅感觉还能开，就没有买。他开车的水平很好，与别的车保持一定距离驾驶，一点一点在往潼关推进。想起了费翔那首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里的一句“回家的路是那样漫长――有个声音在对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因为父母已经知道在路上了，所以很担心他们在为我担心。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去火车晚点母亲在回家的路口等了我几个小时，我摸着黑远远地看到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到跟前一看是母亲和我的外甥站在雪地里等我回家。所以一般回家不会告诉他们的，怕晚点他们担心，但这次他们通过家人知道我已经出发了，本来1200公里要是好的天气一天就可以到达，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里了。

司机很聪明，看到有车辆在往高速路上拐，就想试一下看能否上去，只要高速路敢开通，上面路况就会比底下好走。到了高速路口，是个小出口，说只对小车放行，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领卡驶上了高速路，一路飞奔，怕高速路管理人员反悔。没走多久，前面拦车往下赶，只好又下来了。天开始黑了，路好走了许多，在车灯的照射下到处是雪，被车辆尾气解冻的地面还没有彻底冻着，我们就继续前行。路过新安，记起了杜甫的《三吏》和《三别》，回想起当年老杜也从这里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的情景，一千多年前这里曾是“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知道这个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都在下大雪，而且燕山雪花已经跨过长江流域，侵犯到了湖南和贵州，年关将至，多少人在旅途啊！

潼关，是鸡鸣三省之地，战略要塞。走着走着，远方黝黑的山峦轮廓隐隐现出，真是一个“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景象。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把潼关的地形与历史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寓情于景，触景生情，以潼关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发出一声沉甸甸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千古奇叹。在回味那首词牌中，“山河表里潼关路”之感便在心底油然而生，而且真的是“望西都，意踌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