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游记之二：华清池

美丽的地方总能发生美丽的故事，就象临潼的华清池。千年以来，这里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许多曼妙的梦想，伴着凄美的传说，在这里多情地停驻，轻盈地飞翔。

温泉水滑洗凝脂。这里的泉水应该是与别处不同的。只有奇异的水，才能酝酿出异彩缤纷的梦。

于是我们慕名而来。从西安到临潼并不远，坐在车上却总嫌车速太慢，旅途太长。终于看到骊山了，全车的人们“啊”地全叫出声来。有几位思深善怀的女孩已经轻轻地背起了温柔的诗句。其时我们还没有看到迤逦的雕梁画栋，但多情的姑娘们却已经痴了。

车终于稳稳地停在骊山脚下。一群人争先恐后地钻出车来。再走几步就是华清宫了，带了相机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调好了焦距，将镜头对准了绮丽的宫门。

正是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升起。华清宫在睡梦中被我们纷沓的脚步声吵醒。她伸了伸腰肢，舒展舒展手臂，轻轻地挣脱了骊山的怀抱，披上了淡白的衣衫。她仿佛对我们的贸然撞入有些嗔怒，有些羞赧。但她还是温柔地原谅了我们。不久，她便掀去了梦色的面纱，明艳窈窕地站在我们面前。

果然是天仙一样的姿容!逶迤的青山是她的披风，青黛的云霭是她的秀发，明澈的水池是她的眸子，飘飞的绿浪是她的衣裳。而那烂漫的海棠，便是她羞红的脸颊。

不能再唐突了。静一静心，跟着导游向前走。处处都是芬芳的气息，处处都是灵秀的色彩，处处都是明丽的画卷。这条幽径，也许正是千年前明皇与太真携手走过的地方。许许多多的故事，也许正因了这条曲曲折折的小径，演绎得摇曳多姿。

那边有几栋楼阁。楼阁里存放的是或大或小的水池，那是供明皇和贵妃等人沐浴用的。其中那个圆型的、小而精致的浴池就是海棠汤，相传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的贵妃娘娘，就曾经在它氤氲的水雾里滋润了娇柔雪白的肌肤。温热的水面漂着鲜艳清香的花瓣，而戏水的人儿，才是群花中最美的那一朵。李太白有诗云：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出浴香泉，盈盈一笑，冬日也变成了春天。袅娜的身姿，宛转的蛾眉，临去时妩媚的回眸一转，将大唐明皇的心，硬生生地从沉闷的朝廷拉回后殿。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山河虽好，不及华清池的涟漪轻波。边戌事多，且让臣工们应付应付吧。大唐的基业，刚刚经历了贞观与开元，而朕与贵妃的爱情，正有待深化。

不管历史学家们如何的抗议，玄宗已经厌倦了伟烈丰功。几十年的征战与政治，留下的只是一颗疲惫的心。而今，他只渴望有一弯温柔的肩膀，供他休养，供他憩息。万世功业又待如何呢，只是留着虚名儿与后人钦敬。一呼百应又能怎样呢，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三千佳丽，并不能给他温暖。她们只当他是威严的天子，谁也不敢将他视作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敢向他倾诉内心的喜怒哀乐。

这怪不得她们。伴君如伴虎啊，龙颜喜怒之间，生杀予夺由不了她们自己。在不平等前提下进行的对话，除了敬畏与敷衍，实在不会有别的新意。这又怪得了谁呢？最真的爱情，往往只存在于村夫民妇的心里。朝堂之上，历来便只有权诈和阴谋。你尽可以以天下为家，珍器重宝，尽归王有，八荒四极，尽归王治。但是有一样东西始终不是权势和财富所能主宰的，那便是爱情。它可以在最贫贱的地方落脚，却未必会在黄金屋里歇足。历代的帝王无不遭遇了这样的尴尬与苦恼，玄宗也一样。他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徘徊了很久很久，始终不能决断哪一样对他更加重要。江山是需要威仪才能掌握的，而爱情，却只有脱去龙袍洗尽豪华之后，才能得到。

青春过去了。中年过去了。奠定了开元盛世之后，玄宗发觉自己已鬓发苍苍。人生如露如电，年华似水无痕。来不及犹豫了，这时他遇见了杨玉环。于是华清池的温水，正好洗去长安的烟尘和烦扰，太真妃的浅笑，正好抚慰了寂寞苍老的心灵。于是骊山脚下，多了轻歌曼舞，骊宫深处，多了丝竹管弦。郑卫之音，齐楚之声，伴着香泉汩汩，挥挥洒洒，盖过了长安的喧嚣。

于是，温泉的水雾越来越浓，华清池的脂粉越积越厚，明皇与贵妃的爱情，也越来越脱离了社稷朝廷。华清宫成了他们宁静的乐园。在这里，他们把每一天都过得温馨而浪漫。在这里，没有奏折如山，没有战报如海。在这里，有的只是含情凝睇，深情款款。

然而在他偶尔抬头四望时，玄宗也应该看到了骊山腰上的烽火台。那是周幽王游戏诸侯的地方。褒姒灿烂的一笑，扰乱了千里驰援的铁骑。那依稀仿佛的笑容，如今就荡漾在太真妃子的脸上。来自江南鲜美的荔枝，经历了长江的烟水，黄河的浊浪，在美人嫩白如葱根的指尖，愈显得鲜润可人。

梨园子弟还在排练《羽衣霓裳曲》，这是皇上和娘娘最欣赏的舞步和奇音。轻缓舒展的舞姿，深情婉转的旋律，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战鼓打乱了舞曲的节奏，这里将飞起漫天的裙裾，漫天的歌舞。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偌大的一个唐朝，终于容不下一块爱情的净土。马嵬坡上，刀枪如林，夕阳如血。高力士手中的一丈白绫，缠住了太真玉雪般的脖颈，也缠住了中国世世代代女性的命运。

那一晚，整个华清宫的灯都在黯然流泪。那一晚，骊山无语，泉水呜咽。

海棠汤从此干涸。我们如今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口没有灵性的枯井，冷冷地面对后世苍生。它已经流干了眼泪，再多的盟誓，再多的哀思，也引不起它缠绵的回忆了。它经历了水火的交攻，早已白发斑斑，垂垂迟暮。

只有楼外的海棠，还开得红艳如火，如痴如醉。花还在，情未了。可是当年赏花的人儿呢，又该上何处寻找?兴亡梦幻，悲欢感叹，依旧只是“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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