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野歌的黑龙江之行系列之七

雨前,走近逊克的松树林

蓝色的棉布盘扣短袖，时尚的光头，微挺的将军肚和一张眉开眼笑的圆脸——承明，在哈尔滨午后的天空下，和我们匆匆走在嘈杂的人群里。

最初和承明接触的时候，他说：

要去北方，永远的去北方——

这样的话，我和贝都能够深深的理解。他毫无忌讳自己的身体状况。对他来说，目前在进行着两大战役，那就是雨霾和阳光的抗争、和时间赛跑。他需要时间，做所有想做的事——其中，259位插队地的帮学助困对象是在北方，他期望自己能够做事有始有终，而且要做到最好。

此行黑龙江，原不在他的近期日程时间表上。因为关乎知青、关乎上海知青联谊活动、关乎对黑龙江和曾在此土地上度过青春年华的上海知青生活的实地了解，他决定挤时间参加。

可是，不久之前，他还有短信对我说：

“身体的不适，时刻能感觉，一天四、五次的拉肚子，还要在人前忍受拉在身上的难堪！”

这是推心置腹的诉说，这样的诉说，也令人震惊！

我从此反省生命的内含。

过去听说英豪，阅读纸质的平面事迹，感觉那样的人和事离我们很远。现在，我和他齐肩而行，听到他的呼吸在阳光下和心脏的砰动一样节奏坦然却声声铿镪。我想，在他的身边，什么语言能够胜过他本人的行为？我只能默默的陪他，跟他走。和他有这么一段近距离的接触或是十天的生活，这是我此行的重中之重了。

感悟过去，触摸现在，走出我们每天踏踏实实的路！

承明却是乐天的，从一见面开始，他就谈笑风生。在出租车上逗闷子，喊年青的司机为“大哥”，一面在交谈中了解哈尔滨的相关琐事：

“大哥，阿们这嘎达的饭馆、酒店尽有啥吃地？”

司机一乐，说：“啊呀大哥，这嘎达吃地吧，要象阿们兄弟去个一般的地儿，荤地素地叫一桌，撑死咧一百来块！”

…………

呵呵，这还真是承明的样，无论你和他走到哪里，天生是说话乐呵的中心。

可是我知道,他抗着所有的痛,把笑留给你。

在哈尔滨，短暂的停留后，晚上七点，我们登车前往黑河中途的孙吴。在那儿，我们将换乘大巴士到逊克，拜偈用二十岁的生命搏浪而去的金训华。

遵医嘱！

承明没遵医嘱。

如果遵医嘱，他应该在香港或深圳自己的家，静卧在床，按时服药、到点休息，压根就不能进行任何消耗体力的活动。他甚至都无法遵“自嘱”。如果遵“自嘱”，他必须晨6点起床，晚9点入睡，其间按时服药，保持较好的身体状态去和病魔抗争。但是，人在旅途，身不由己。从选择在香港或深圳登机的那一刻，他已是绝无反顾！不，他还有选择：一，在哈尔滨休息一晚，睡好了，找车去逊克。二，不去逊克，不中途下车，直接睡在卧铺上，趟着就到了黑河。

贝说：“承明，要不，你就别去逊克，就跟大部队到黑河吧？”

承明坚持去逊克，所有原定活动日程，一个不能少，步步要到位。

车又开了，没有空调的硬卧车厢，四十多人的上海知青“多国部队”成员(有一位四川知青、一位知青家属？)分别源自四川、云南、贵州、江西、内蒙古、澳大利亚、德国、香港……这些年逾半百的知青又出发了。可谓车旅劳顿、人困马乏。可是，上车后，他们还是兴奋异常，对正在前进的方向，对即将面临的情景，对一个恍若昨日却又37年过去的故事或神话议论纷纷，充满期待。

承明说，太热太闷，大喊“吃不消！”

王建国过来关心的问：“怎么样，要不，别下车，直接去黑河？”

承明摇头，很坚决地说：“那不行！”他去洗漱间，脱上衣，凉水擦身降温，回到车厢，说：“爽！”

半夜，车厢里很静的时候，一个老知青，说：“这帮人，要去看金训华的墓，要我说，都有毛病的……”话音很大很响，起初，没人理她的话茬，任她自说自话。说到后来，有人忍不住了，起来抗议，其他人纷纷响应，她悄悄的从铺位上下去，走了。

是啊，故事就是故事，谁能对故事里的人和事大声的说：

让昨天重新来过？！

无论诸议纷纭，一个知青群体里的兄弟或姐妹化云远逝，我们能够寻故事的足迹经过他（她）安息的地方，脚步轻轻的看一眼，能够，为什么不？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请把我埋葬，高高地山岗，

再插上一朵，

美——丽——地——花——

知青生活，是知青时代的生命历程和考验，也是生命意义的自我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内含无比的丰富，怎么是对？怎么是错？

承明说：

“走吧！”

我们离很远的故事越来越近了。

清晨，到孙吴，转车逊克，一样的红旗领队，一样的横幅,一样的红衣红帽,一样的尊重和礼遇,我们去看兄弟!

看到了和金训华同车来，如今安家逊克的几位上海知青，看到了“感动中国的人”之一的陈键，一个憨厚朴实的北方农民形象的上海老知青。

当我静静地走进松林挺拔的烈士陵园，在高耸的烈士纪念碑后面，看到金训华的墓座的时候，我倏然觉得心里有草和林间的土地长在一起，那些草的芽尖有花攀附在他搏水而击的大理石画面，我真的在心里对长眠与此的永远20岁的灵魂说：

“兄弟，我把上海田园的问候带给你！”

是的，我们来自生命的原野，无论江南还是东北，千山万水，一路的土地，有夏天覆盖的阳光和雨露，有的人累了，睡下了；有的人还站着，还有的人奔跑。对于睡着的，我们祝他有永远的好梦；对于站着的，如果能够，我们陪他，用我们的力量支撑，希望我们的微笑可以感染他的精神！我们一起站到春天，好吗？对于奔跑的，我们欣赏他的脚步，为他加油呐喊！

雨快要来了，松树林好青翠！